第二百二十九章 望江易垂淚,獨眠難熱枕(九)

第二百二十九章 望江易垂淚,獨眠難熱枕(九)

林忘我本想大大方方地坐在椅子上,等候着門外的人進來的。可當他想到現在乃是黃昏時分,天未暗下來,卻有人做這等偷雞摸狗之事。要麼是覬覦別人的錢財,要麼是奔自己而來。回想自己在客棧的表現,並沒顯露自己多有財富,而且但凡有用到金錢的地方,皆是張求財出錢。

想到這裏,林忘我頓時覺得門外的人是為自己而來的幾率大得多,於是假裝中了毒,閉眼躺在地上。

林忘我躺下來沒多久便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接着聽到有人說話。

一個男子道:“是他么?”

另一個女子道:“應該就是他看,張求財說那人住在他隔壁,而且這裏就他一個人。”林忘我聽到這聲音,忽然覺得很是熟悉,好像不久前剛聽過一樣。回想着,心中忽然笑了出來,這聲音不正是剛剛和張求財說話的女人聲音么?

一念至此,林忘我更是想笑,心裏暗想:原來這女人和張求財不是一夥的,表面上只是個普普通通的風月女子,背地裏竟然另有一方勢力。

男子道:“管他是不是,先將他帶回去再說。這人落在我們手裏,也算他倒霉。”

陳仙兒道:“聽張求財說,這男子叫林忘我,而且武功還不弱,要是沒有你這失魂落魄香,恐怖還真不好搞定他。”

男子蹲在林忘我身邊,一手抓住他的衣襟,正想將他提起來。可試了幾次也沒成功,只覺得林忘我的身子重如巨石,自己這點力道,連挪動他一點一毫也不能。起身在林忘我的小腿處踢了一腳,有如踢在一塊鐵板上,只疼得自己大叫。

陳仙兒急道:“你再幹什麼?大呼小叫的,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是偷偷進來的么?”

男子指着林忘我的身體道:“這人太古怪了,我怎麼用力都不能移動他!而且明明是個人。可身子卻好像鐵一樣,硬得踢不動。”

陳仙兒怒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早知道就該讓老大來的。”說著也走到了林忘我身邊,也想試一試自己能否將他提起來。可陳仙兒畢竟是個女子,論力道如何能勝過男子?連她身邊的男人都抓不動林忘我,陳仙兒更不必想了。

事已至此,林忘我也算知道這兩人的底細,感情陳仙兒和這男子不過是沒有半點功夫的竊賊。林忘我也不打算再捉弄兩人,猛地坐直了身子,看着兩人,笑道:“兩位布經主人的允許,貿然進屋,這可不地道。”

陳仙兒和那男子忽然見到這副景象,如何承受得住?不約而同地大叫了一聲,可不待他們叫出聲來,林忘我已欺身到他們身邊。將兩隻手覆在兩人的嘴巴上,輕聲道:“現在正是別人睡覺的時候,兩位還是別出聲的好。”又迅速地在兩人身上各點了兩下,這兩下點穴旨在讓兩人動彈不得,並沒其他絲毫的意思。

可陳仙兒兩人初時還以為林忘我想將他們殺人滅口,嚇得身子瑟瑟發抖,卻忽然身子一動也動不了。儘管身子動不了,但他們兩人身子上的冷汗還是流了下來。林忘我看着陳仙兒臉上泌出的汗水,心中默嘆一聲,淡淡道:“我可以給你們解穴,但你們一句話也不得發出來,若是有誰發出一點聲響,別怪我不客氣了。”兩人喉嚨里發出連續而奇怪的聲響,彷彿在告訴林忘我,他們同意了。

林忘我解開兩人的穴道后,又遞給了陳仙兒一塊手絹,說道:“擦擦吧。”陳仙兒語聲顫抖彷彿道:“不……不……不用了。”伸手入懷,從自己懷裏摸出一塊手絹,將臉上的汗水擦乾。

林忘我坐在床上,指着椅子道:“你們兩人也坐吧。”

兩人在這種情況下,如何能像平日一般坐着?只是將屁股沾了點椅子的邊緣便示意自己坐好了。林忘我也不點破,開門見山道:“你們為什麼來抓我?”

陳仙兒和男子對視一眼,男子說道:“張求財的師傅極為有錢,我們知道你是他找的人,心裏起了歹念,一時衝動,想將閣下綁架起來,從張求財師傅那裏得到一些錢財。還望閣下大人有大量,饒恕我們。只要閣下願意放過我們,仙兒可以為閣下做牛做馬,在所不辭。”

林忘我看向陳仙兒,連陳仙兒連連點頭,顯然是同意男子說的話。笑了笑,說道:“這倒不用了。你們難道不知道張求財的師傅武功很高強么?你們就不怕他查出你們,到時候殺死你們簡直易如反掌。”

陳仙兒疑惑道:“武功?張求財的師傅好像不會武功,我們在這個鎮子從小住到大,從沒聽說那人會武功。張求財會武功我倒是知道的,但也沒見他施展過,所以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厲害。”

林忘我不由得好笑,心中暗想:沒想到這陳仙兒和張求財待了這麼久,卻連他的底細也不清楚。怪不得敢背着張求財來劫持我了。

但心裏又不禁有些納罕,這陳仙兒說在這裏從小住到大,從沒聽過張求財的師傅會武功。張求財在短短的時間內,從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變為一個高手,這中間定然有他師傅的緣故。可為何陳仙兒會不知道張求財師傅的身手?是他有意欺瞞別人?還是他真的一點武功也不會,只是家裏藏有許多武學寶典,張求財之所以變化如此大,全是那些書籍的緣故?

林忘我又問道:“那你有沒有問過張求財的武功是誰教的?”

陳仙兒道:“問倒是問過。但無論我怎麼撒……怎麼詢問,他都不願意說,只是叫我別多問。”

“你說你見過張求財師傅的面貌,你說說看,他師傅長什麼樣?”

“我長這麼大就見過他一次,張求財師傅常年待在山上,有時候兩三年也不下山。他的臉色看起來很,好像經常不曬陽光。年紀也大概有四五十歲了,但奇怪的是,他歲數這麼大了,卻連一根白頭髮也沒有。他的頭髮看起來比我的還要黑。”

“還有呢?”林忘我道。

陳仙兒沉吟着,“還有……對了,聽張求財說起過,他師傅的右手好像沒了食指,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食指沒了?張求財有沒有說怎麼沒的?”

陳仙兒搖頭,“沒有。我想張求財自己都不知道。張求財雖然和他師傅是師徒關係,但是他師傅對他也不比對我們這些外人好,老是寒着一張臉,從來不笑,張求財一開始也看不慣,時間久了,才慢慢接受了。”

林忘我正想讓兩人離開時,房門忽然被人推開,林忘我抬頭看去,只見張求財鐵青着臉站在門外,冷眼看向陳仙兒。

陳仙兒和另一男子背對着張求財,是以對於門外站着的是誰,她並不清楚。可當房間裏安靜了良久,她即使不回頭看,也能感覺出不對勁來。緩緩轉頭看去,果見張求財站在門外,心裏一驚。跳了起來,急道:“你怎麼醒了?你不是聞了失魂落魄香么?”

張求財冷笑一聲,道:“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你以為你們幫派的失魂落魄香百用百靈,對任何人有用,可那是因為你們以前的對象都是些只會三腳貓功夫的人。碰上我這種人,就算你們讓我聞上一天一夜,我也能在一個時辰內解掉!”邊說邊往房間裏走,看似走得緩慢,可陳仙兒卻覺得張求財在幾個呼吸的時候便到了自己的身邊。

張求財走到男子身邊,也不看他,冷冷道:“我知道你。你和陳仙兒不過是朋友。”

男子當然知道張求財,他當然也見過張求財。以前他見到張求財的時候,還能笑出來,可現在他只感覺自己全身都已被冰凍住了,一動也動彈不得。彷彿只要動一下,全身便會成為碎冰塊,一塊一塊散落在地上。

張求財話一說完,忽然手一抬,在男子臉上扇了一巴掌,這一巴掌彷彿閃電一般的聲響,嚇得陳仙兒兩手掩住耳朵,滿臉驚懼。

男子被張求財這一巴掌打得趴倒在地,口中鮮血直流,有如一刀捅在豬豕脖子上,鮮血嘩嘩嘩地往下流,流了一會兒,男子徹底地倒在了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林忘我看着地上的男子,走過去將他扶起,放在床上,從懷裏摸出一個藥丸來,喂他吃了下去。張求財眼睜睜地看着林忘我做完這一切,並不說話,而是轉頭看着陳仙兒。厲聲道:“你為什麼要騙我?如果我沒記錯,我和你一起的這段時間裏,我從來沒有騙過你,只要你問我的問題,我從來都是如實回答!我不想騙你,我也不會騙你!”話至後來,他甚至怒吼出來,聲若驚雷。

陳仙兒低着頭,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林忘我見狀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林忘我為誰說話好像都容易引起別人的反感。

張求財又接着道:“可你卻騙了我。”言至於此,張求財右手又猛地揚起,竟似要打陳仙兒一般。

林忘我身子一閃,抓住張求財的手腕,道:“算了吧,男人和女人不一樣的,男人可以打,女人你不必打,離開她就好了。”

張求財眼光置放在林忘我身上許久,然後才說道:“既然你說話了,那我便答允你,這個女人我也不打她。但我卻有句話要說。陳仙兒,從今日起,你莫再讓我見到你,不然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會打你還是殺你!”說罷拂袖離開房間。

林忘我見張求財這副模樣,知道他心裏已被陳仙兒傷了心。今日若不是自己在這,陳仙兒少不了被張求財毒打一頓。

男人總是這樣,當他喜歡一個女人的時候,恨不得將天上的星星摘下來,送給他喜愛的女子。可當他討厭一個女人時,他的心,他的拳頭絕不會軟,絕對比石頭還要剛硬。而且這些“石頭”會毫不猶豫地落在女人的身子上。好比有人抓了一把江河裏的泥沙,往一塊又白又軟的豆腐上撒去。

張求財走了,帶着他的憤怒走了,但他卻沒將他對陳仙兒的感情帶走。他將這份感情留給了陳仙兒。

能讓人哭的只有情了,親情、友情、愛情,諸如此類,不一而足。

陳仙兒已在哭,林忘我看着她,發覺自己這一輩子流的眼淚都不會比她多,但他並沒絲毫鄙夷之意,相反,他對陳仙兒的處境甚為感觸。當初他剛聽到肖欣悅對自己已沒有絲毫男女之情時,他的心裏也在滴血,他也想慟哭。

陳仙兒欺瞞張求財,想偷偷地將林忘我挾持,與張求財的師傅做交易。此舉固然欠妥,但陳仙兒自始至終也沒有將張求財牽扯進來,她要的只是張求財師傅的金錢,和張求財的聯繫可說大,也可說小。她並不想和張求財分開,她顯然還對張求財有較深的感情,可她為何不說?她為何只是坐在地上獨自流淚?

林忘我不便上前勸誡,一來是因為他和陳仙兒並沒交情,二來是因為他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一個人能哭出來總是好的,在此時此刻,一個人獨自的哭泣要比身邊有無數個人勸說還要來得痛快。

好在陳仙兒哭了一會後便站起來擦乾了眼淚,兩眼不敢直視林忘我的眼睛,低着頭輕聲道:“林公子,對不起。”

林忘我擺擺手道:“沒事的,這點小事我並未放在心上。”的確,這種事情再林忘我看來的確是一件小事,他也的確沒放在心上,反而他心裏對陳仙兒此時的感受更為在乎。

她畢竟是個女子,林忘我對於女人的態度和做法畢竟和對男人不一樣。他心裏對女人的寬容就好像一片一望無際的汪洋,即使天空下再大的雨,地板發出再大的聲響。這片海洋受到的影響始終不大。

陳仙兒抱起同伴的身子已開始往外走,林忘我見狀也沒有要阻攔的意思。可當陳仙兒走到門檻處時,她忽然轉頭,對林忘我道:“林公子。我希望你能幫我件事。”

“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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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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