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332.暗夜之下

一寒喇嘛站在普覺寺獨立的禪房院落之中，聽着蟲聲，思緒萬千。

老父范永斗終於逃得一命，和家人一起，被發往瓊州府海南衛。海南島路途遙遠，如果走陸路要經歷萬水千山，一家老小隻怕還是九死一生。

所以，一寒喇嘛在接受馬五四的訓練時，央求准許老父和家人乘船前往海南島。當時訓練演習十分順利，馬五四正在高興頭上，順口就說：“我會向太子直接稟報的，看太子的意旨吧！”

過了幾天，一寒喇嘛將要啟程前往遼東了，才接到太子鈞旨：范永斗一家，可以乘坐鄭鴻逵的海船，前往海南；而且允許一寒喇嘛前往送行。

一寒喜極而泣，趕緊脫下袈裟，換了便裝，戴上斗笠遮住了光頭，趕到大沽口送家人上船。

趕到碼頭的時候，一個排的京銳營戰士們已經將范永斗一家押上了海船，正在等着一寒的到來。

“三拔，我的兒！”海風很大，范永斗聲嘶力竭的聲音從船頭傳來，家人在邊上蹦跳呼喊。

“爹，娘！”范三拔摔倒在碼頭挑板邊上，涕淚橫流，放聲痛哭，頭上的斗笠滾落在地，露出了光頭皮；他跌跌撞撞地爬起來，登上船頭，跪倒在雙親面前，喊道：“爹，娘，太子殿下鴻恩浩蕩，你們能乘船前往瓊州，兒子就放心了！”

范永斗止住身邊的嚎哭老妻說：“不要哭，太子洪恩，我們家應該世代銘記！”

范三拔的妻子和孩子都圍上來。妻子泣道：“多謝太子洪恩，寬恕我家，能給生路……相公，你這是出家了嗎？”

大兒子也貼近了問：“爹，你出家當和尚了嗎？”

船舷邊，跟着范三拔上來的天衣鐵手哼了一聲；范三拔立即說：“我有特別差使，為我家贖罪。你們不必多問，到了海南，也萬萬不可談起此事。”

范永斗過來，抓住范三拔的胳臂，定定地看著兒子，最後小聲說：“用心去做，小心！”老母摸著兒子的臉，說：“我兒瘦了……此去小心！”

范三拔緊閉嘴唇，用力點點頭，去看嬌妻，她已經是憔悴不堪，顯然有很多問題想問，又不敢問，最後還是憋出一句話：

“你我夫妻，還有見面的日子嗎？”

范三拔用力忍住淚水，扭頭去看海天空闊，風波茫茫；然後迴轉，斷然說：“就當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孝順爹娘，節儉持家，務必使一家和睦，兒女長大成人！時時刻刻，不忘太子恩典！”

妻子忍不住掩面而泣，後面的兩個有生育的妾也在哭。

范三拔心中暗想：“原來爹的姨娘，我的小妾，只要是未生育的，都遣散了，不知是誰的主意？究竟是官家安排，還是父親安排的呢？”忽然，看見妻子不顧羞恥，一下子衝過來，撲在他懷裏，放聲痛哭。

范永斗的老妻連忙從後面去拉她，厲聲道：“此時怎麼能哭？應該多謝太子恩典！”

范三拔的妻子被婆婆喝了一聲，難捨地離開了丈夫的胸前；范三拔卻拉住她，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句話：

“我只要不死，一定會回來的！”

話音剛落，後面的天衣鐵手又說話了：“師父，時辰到了，該走了！”懶人聽書www.lanren9.com

范三拔再次跪下給雙親叩首，然後起身，頭也不回地下船，不管後面的哭喊之聲。

第二天，范三拔又成了一寒喇嘛，在海邊尋找願意冒險出海的船夫。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很快找到了四個貧困潦倒的船工，願意駕船相送。

現在，他已經順利地打進了赫圖阿拉，成了多爾袞的座上賓，成了默兒極喇嘛的“轉世弟子”，成了普覺寺的“高僧喇嘛”，初步的目標已經實現了。

本想着，此來九死一生，沒想到這麼順利，其中關鍵得力的細節，竟然都是朱慈烺和馬五四設計的，特別是那個“劉謙魔術箱”，馬五四明確地說是太子親手畫了圖紙，讓內府巧匠做的。

“人間真有如此生而知之的奇才，上天賜予朱家，可見朱家註定要中興的。”他心裏感嘆一聲，仰頭去看夜空；只見滿天繁星，氣勢洶洶地壓了下來，讓他感受到天意和命運的不可動搖。

晚風吹過，一片樹葉悄然飄落，身後的木門響了。

他輕輕地問：“智泉，收拾好了？”

“弟子”智泉應聲道：“是的，師父。夜深了，該歇息了。”

一寒暗想：“他今日做的手腳，果然是‘天衣無縫’！站在遠處默然不動，就在袖子裏寫好一大張字紙，還摺疊起來，然後塞進皮筒，壓緊在托架平板之中，然後把托架送到了懸空的箱子之下；而我把箱子放上去，一按，箱底之門就自動從正中打開，向上摺疊，貼緊了箱壁；托架上的那塊板鑲進了箱底，而且把皮筒彈了起來。在場其他人，誰能想到，箱子竟然就這樣換了底，還塞進了東西！”

只是，他除了“天衣無縫”，還真的“鐵手無情”嗎？

一寒暫時不知道答案，於是輕鬆地說：“好天，好星辰！”然後轉身，與智泉一起進了屋子，而屋后的另一個“弟子”智源，也進屋了。

安歇之後，一寒還在想：“那個無明喇嘛，比我早來一些日子，他竟然也是馬五四派來的，才能與我密切配合，唱了一出‘兩僧相鬥’的戲。他是怎樣與京城聯繫的呢？而我身邊這兩個天衣鐵手——智泉和智源，將來又怎樣和京城聯繫呢？”

本來，他懷着必死之心來的，如今卻有了希望：或許在完成刺探的使命之後，還能活着回到中原，遠赴天涯海角，與家人團聚。

禪房之外，花木之下，黑暗之中，一個身影悄然離去。

范文程聽了彙報，停筆沉思，許久才說：“再好好安排一下人手，必須長期監視！”

“嗻！”手下躬身告退。

范文程看看記下的文字，心中暗暗地說：“你究竟是什麼人，如此詭異？王爺主子們是信了你，我卻沒有信，等着你漏出馬腳來！”

收起這份記錄，鎖進文櫃，他又看起了今晚寫好的文告，接下來要再譯成滿蒙兩種文字，明日發佈出去，讓大清國上下都知道：皇帝和攝政王已經獲得高僧加持，大清國已經得到佛祖庇佑，將會再次崛起，剿滅明國！

他隨手修改了幾處文字，使之更為通俗易懂，正要吩咐人手去翻譯，卻聽到有人來報：“爺，那亨九有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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