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與你相依的微光
“教練，你教教我吧！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該怎麼做才能若無其事，才能做到完全放鬆啊？”藍歆委屈地說。
浩然哀嘆一聲。或許，自己對藍歆要求太高，太嚴厲了吧。又或許，答應親自教藍歆自由潛，本來就是太天真了。自己可以用一貫面對學員的嚴厲態度對待藍歆，但在她眼裏，自己，還是她喜歡的那個人。
“藍學員，你告訴我。”藍歆和浩然促膝對坐，四目相對。“你為什麼想學自由潛？”
“你要聽真話嗎？”
“當然。”
“理由很簡單，我就是想親眼看看，你為之着迷的世界。我想，只是通過照片或者視頻，都無法真切地感受你的熱愛。
你說過只有卸下水肺，僅憑自己的一呼一吸，潛入深藍，才能真正獲得自由，才能與自己的靈魂對視。
你還說過，你創辦了‘深藍與微光’NGO組織，呼籲大家用最環保的方式與藍藍深海親密接觸。
你說你就是深藍中的一點微光，就算親人愛人都認為自由潛是死亡之舉，但只有真正潛入深海，才能明白那種向死而生。
我常想，你是那麼的孤獨而執着，才會自詡為深藍之中的一點微光。雖然你沒說，但是我相信你肯定希望能用自己的微光吸引更多的微光相互慰藉。
我也想成為那一點可以與你相依的微光。
這就是我想學自由潛的全部理由！”
藍歆眼神流露的真摯，讓浩然不忍直視。雖說藍歆的出發點在浩然看來是完全錯誤的。
學習自由潛必須是在充分了解其危險與魅力后，而作出的理性選擇。藍歆根本就不知道學習自由潛過程中的困難以及艱險，完全就是僅憑一時感性就衝動決策。
只是，她所說的，讓他感動。
在茫茫深海中，除了本來就愛好潛水的小夥伴，她是第一個，想走進他的世界的人。他最親近的人，包括安琪，從來只一味反對，即使後來他們的態度，從劇烈反對慢慢轉變為不置可否，但亦未曾想認真了解他的追求，更別說走進他的世界了。。
她，能懂得他的堅持，也能體會他的孤獨。
“藍歆……”
“浩然師兄！我想再試試調息！為了和你一起潛行，為了能成為你的世界裏的微光，我必須做到你所要求的一切！”
“好吧。你試試輕輕地閉上雙眼，忘記自己是誰，忘記自己在那裏，也忘記身邊有什麼人，將自己全部的感官從現實世界中抽離，感受自己的內心……”
浩然的話語說得很柔軟，彷彿一陣微風吹進藍歆的心湖，泛起了一圈一圈的漣漪。藍歆拚命想抑制自己的心跳，可卻是徒勞。她覺得自己越來越被浩然吸引了。
浩然監測着藍歆的心率數據，不降反升，甚至已經都超過100次每分鐘了。她雙目依然緊閉，臉卻滾燙而潮紅，彷彿盛開的一樹桃花。浩然也看得入了神。
“算了算了。調息可以自己回家練習，總之按照我剛剛課上說的要領，進一吐二，身心放鬆，總會有開竅的時候。自由潛水就是這樣，很多時候勉強不來，有時候刻意要達到某種程度，身體會有排斥反應的，或許突然某一天，在做着不相關的事情時，就突然做到了。”
“嗯嗯，謝謝浩然師兄，啊不！謝謝王教練。”
“OK！接下來，我們來練習閉氣。其實，人在閉氣一段之間之後，心率也會逐漸降低。這是哺乳動物潛水反射（MDR）最突出的表現之一。當然，我們不能僅僅依賴人體的條件反射來降低心率，我們還是要熟練地掌握入水前的調息技巧。一個優秀的自由潛水員，必須要在入水前調息將心率降低，並在下潛開始就啟動MDR，從而避免快速心跳導致的旺盛新陳代謝，從而降低耗氧量，才能增加在閉氣時間。
閉氣的練習方式沒什麼特殊要求。假如不具備水下訓練條件時，也可以在陸地上進行無水的練習，這個對身體幾乎沒有什麼危害。可以選擇躺下來一邊閉氣，也可以一邊走路一邊練習，這些方式都能提高但是走路閉氣就要注意安全。
藍學員，你現在開始進行閉氣練習，我給你測量閉氣的時間。”
藍歆張大嘴深深地吸入一口氣，然後開始閉氣。浩然按下計時秒錶，一邊監測着藍歆的心率。
從藍歆閉氣開始，心率很快就從剛剛的100多次每分鐘下降到60次每分鐘。浩然看着藍歆的心率數據，感覺到很欣慰，這快速的心率減緩，說明藍歆的MDR條件反射已經開啟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
藍歆第一次閉氣，竟然錄得了3分15秒的成績！
“藍學員！其實你挺有潛質的！”浩然像發現了一塊璞玉！
“啊？”藍歆深呼吸調整着自己，剛剛閉氣太久了，整個肺部彷彿被掏空。
“第一次閉氣能達到3分多鐘，在我教過的學員當中，你是第一個。一般人沒經過訓練的，平均能閉氣30秒，能達到1分鐘都挺了不起的了。你平時有做閉氣訓練嗎？”
“小時候學游泳的時候有在水中閉氣，但是也談不上訓練。”
“很好！雖然你不會調息放鬆，但是MDR啟動得很快，閉氣時間也夠長，應該能成為一個優秀的自由潛水者！”
“真的嗎？！”藍歆聽着浩然的溢美之詞，開心之餘，也有一絲隱憂。
只要不接觸水的話，藍歆都能盡量做到，可一旦下水，以前的一切痛苦，都會湧上心頭，她怕自己沒那麼堅強。
但是，對她欣賞有嘉的王教練，決定將平靜海域（泳池）的練習提前了。
公司自有的標準泳池內，這個時間點空無一人。
浩然迅速換上了潛水衣，來到泳池邊上等藍歆。但等了差不多半個小時都不見她出來。他跑去女更衣室門口叫喚，叫了好幾聲，藍歆才穿着潛水衣哆哆嗦嗦地走到跟前。
“藍學員，時間是很寶貴的！我看你資質不錯，所以才安排上午增加一個學時在泳池下水練習閉氣，還要初步教你鴨式下水的動作要領，下午的兩個學時，繼續練習鴨式下水並學習踢蹼。如果今天在泳池能熟練掌握這些基本技能，那麼明天就可以嘗試去開放海域進行實操嘗試了！”
“王教練，我能不能慢一點……慢一點下水……”藍歆的嘴唇青紫，雙腿不受控制地顫抖。
“你怎麼了？你是對水有恐懼嗎？”
“我……”藍歆站在泳池邊上，緊張得連話都說不出了。
“你說你學過游泳又沒學會，是不是曾經溺水？”
“不止溺水……我對水有陰影！我做不到……教練對不起，我做不到……”藍歆眼淚滑落下來，說著她別過臉去，也不管浩然的反應，低着頭快步朝更衣室走去。
“藍學員！藍學員！藍歆！”浩然追了上去拉住藍歆的手。
藍歆依然低頭輕聲啜泣：“教練，雖然我真心想走進你的世界，我知道那是一個精彩絕倫的世界。但是我真的做不到，做不到……水，是我永遠的夢魘……”
“永遠的夢魘是因為你一直不願意醒過來，不敢面對真實。你要做一輩子的逃兵嗎？！”平時如果遇到害怕水的學員，浩然一般都不會強迫，甚至有時還會勸退他們。他也不清楚，自己現在為什麼要這麼對藍歆，為什麼他就是希望藍歆能在自由潛這條路上快速成長，是因為她的閉氣時間出人意料，還是因為她說想成為能與自己相依的微光？
“浩然師兄！為什麼你要這樣自說自話！你根本不知道我經歷了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強迫我！？”
藍歆歇斯底里地想掙脫浩然，可浩然還是牢牢地抓她的手腕。
“你怕水我可以幫你啊，我一定會守護你的安全的！你要相信你的潛伴啊！”浩然也倔強起來。
“我相信你，但是我不相信我自己可以嗎？”
兩個人開始激烈地拉扯。
“啊！”拉扯間，藍歆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後直直地掉進了泳池裏。
“噗通……”浩然沒有放開藍歆的手，也被慣性拉下了水。
浩然很快就浮上水面，但是藍歆卻逐漸向池底沉下去——連一點求生的意志都沒有，溺水的人不都起碼會有強烈的呼吸慾望，掙扎着往上嗎？
浩然突然明白了，對於藍歆而言，下水可能比死還要痛苦。自己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卻強迫她做那麼痛苦的事！
他也沒顧上自責了，趕緊沉入池底，將虛弱的藍歆救了起來。
她躺在泳池邊，卻沒有清醒過來，連帶呼吸都羸弱得近乎停止！
浩然一下慌了神，得馬上給她搶救啊！
他迅速檢查藍歆口腔和鼻腔，清楚內部的積水，拉開潛水衣的拉鏈，以保持呼吸道通暢，然後又抱起她腰腹部，讓她背朝上、頭下垂，嘗試把積水倒出。
這些步驟做完，藍歆還沒有好轉，浩然又立即給她進行人工呼吸，他緩緩地朝藍歆的嘴巴里吹起，又用手按壓其胸部幫她呼氣。就這樣反反覆復地做了20次。藍歆還是人事不省！
“藍歆！藍歆！你不能死啊！我不許你死在我手裏！你聽到了嗎？”浩然感到很絕望，眼淚都簌簌地往下掉，滴落在蕙質蘭心的美人臉上！
浩然還是不放棄，他繼續給藍歆做人工呼吸。他一定要讓她醒過來，親口告訴她，再也不會強迫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