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沉浸式美食遊戲
“老闆，來碗炒麵。”
“一百塊，掃碼就可以了，右邊牆上。”楊洛睜開眼，撿起桌上的毛巾擦擦手，順勢撿起了旁邊的漏勺。
門前的客人愣了半晌，一腳店內一腳店外：“一百塊，你丫搶錢啊？”
“我只做最好的炒麵，成本九十九，賺你一塊，還想怎樣？”
“傻逼……”客人搖搖頭，轉身揚長而去。
這是最好的時代。
世界性能源問題被解決，國際矛盾煙消雲散。
工業、農業、手工業、服務業全部更換了全自動機械員工，生產剩餘遠超從前。
人類解決了自己的後顧之憂，脫離了愁心溫飽的困苦，也就只剩下一種慾望。
對吃的慾望。
沒錯，最好的時代，其實是一個美食時代。
然而……
對於開餐館的楊洛來說，這個時代其實非常很扯淡。
人們對於美食的第一印象從來不是因為味道本身，而是因為店面大小、裝潢風格、服務態度、和……服務員小姐姐穿了多少厘米的短裙？
像楊洛這種小餐館，位置偏、面積窄、招牌小，即便味道做的再好都很難有顧客來光臨。
那句古話怎麼說來着，酒香不怕巷子深，說到底還是因為巷子不夠深。
“那一夜，你沒有拒絕我，那一夜，我傷害了你……”楊洛一邊扯着嗓子聲嘶力竭，一邊握着抹布開始擦桌子，這已經是今天的第八遍了。
才華無處展露，很鬱悶，桌子都快被擦漏了。
客人啊，上天快賞個客人吧！
剛說完，餐館外面的馬路上立刻來了位客人，風塵僕僕，滿臉倦容，看樣子是剛從高速上下來，估計已經餓了很久了，但進店之後卻連話都沒說，看了眼牆上的價格轉身就走了。
一同而來的幾個人見他出來，連忙上前詢問。
那人搖搖頭：“別去了，這是家黑店。”
一鬨而散。
楊洛怔怔地看着他們遠去，張了張口，最終也沒開口留客。
在開餐館的這些年裏，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客人都是這種反應，畢竟這裏不是高級餐廳，向來習慣從附加價值衡量味道的食客不會輕易接受這個價格。
一百塊一碗的炒麵，連自己看了都不想當冤大頭，可這個價格是親爹死前定下的，硬撐着一口氣讓他答應，為子孝當先，他這個當兒子的也不能改了老子的遺願不是？
不過說實話，嘗過楊洛的手藝再去看牆上的標價，那炒麵賣的真心不貴。
他從小就是個廚道奇才，鼻子要比普通人靈敏百倍。
對氣味超高的解析率讓他輕易就可以玩轉所有味道，能清晰分辨出食物在烹煮煎炸時所進行的內在變化，將任何幾種味道完美地組織在一起.
這是天賦，別人學不來也用不了的天賦。
“叮咚，您有新的短訊提醒。”
坐在櫃枱前的楊洛直起腰，懶洋洋地撿起自己的手機，有意無意地在屏幕上瞥了一眼。
“嗯？同學會？”
……
……
晚上五點多鐘，天空城CBD，汽車從街頭堵到了街尾。
天色漸暗，霓虹閃爍。
擁擠的人群向著中心廣場南側涌去，臉上帶着不可抑制的欣喜。
“師傅，我快趕不上了，您能不能繞路走？”
神色悠閑的出租車司機回過頭：“這麼著急？趕着去相親啊？”
“不是，
我去同學會。”
“同學會？那你着急啥，這麼多人又不差你一個。”
楊洛忽然嚴肅：“師傅，這場同學會只有我一個落魄仔，沒有我就沒有靈魂。”
“原來如此，你怎麼不早說！”司機皺起眉，無影手掛擋，猛踩油門。
半晌，車終於擠出去了十幾米，然後堵在了十字路口。
眼前，大排長龍的人群將整座廣場圍的水泄不通，根本無視那些氣急敗壞的司機。
“靠，怎麼堵成這樣？前面出事故了么？”楊洛不禁絕望。
司機指了指窗外的中心大廈，在樓梯距離地面的十幾米處有一塊巨大的廣告屏：“看見沒有，RM公司和靈光美食聯合製作了一款沉浸式虛擬遊戲叫《美食時代》，現在馬上就要開售了，來買遊戲的人從昨晚就開始排隊，我昨天下班回家的時候在這裏堵了兩個小時。”
“排隊用得着從昨晚就開始排？”楊洛驚訝。
RM是全球最大的沉浸式遊戲公司，而靈光美食則是全球最大的美食公司，兩家企業巨頭雖然在不同領域都是令人仰望的存在，但……就算是這樣，也不至於讓人排一整天的隊吧？
司機點上根煙，看着屏幕上播放的遊戲預告感嘆：“聽說這款遊戲最後的獎勵是一套傳奇菜譜，也是靈光美食的核心機密，天空城的所有食客和美食企業都瘋了，遊戲還沒開始發售就已經被預定斷貨了，兩家公司為了限制購買人數，只好取消了線上預約，全都放到線下來賣了。”
傳奇菜譜？楊洛心中一顫，那不是所有美食家都夢寐以求的菜譜嗎？靈光美食竟然這麼大的手筆。
如果自己有了這套菜譜，那自己的小餐館說不定可以一飛衝天了？
“師傅，這套遊戲貴嗎？”
司機透過後視鏡打量了一下他：“目測，你應該買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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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洛齜牙咧嘴，露出一個冰冷的微笑。
“嗯？前面有空檔，你快坐好，要起飛了！”
……
……
折騰許久，繞過了最擁堵的路段，天色已經半黑。
楊洛下了車，在一座餐廳前抬起頭。
錦覓fragrant，一家坐落在天空城CBD的高端綜合餐廳，造型上仿製了白宮，玻璃櫥窗內一片燈火通明。
班裏最闊氣的李哲天在這裏包了房間，宴請許久未見的老同學。
真的是不一樣的人，不一樣的精彩啊，看來除了自己，大家都成為了花花世界的弄潮兒。
這些年大大小小的同學會，楊洛唯一會的就是默看大佬吹牛逼，蹲在角落縮成雞，但沒人會忽視他的存在，因為他是一片最鮮嫩的花叢綠葉。
唯一的綠葉。
缺少綠葉的鮮花們再美也無濟於事，所以自己還是蠻重要的吧？
“302……302，找到了。”楊洛看準了門牌號，推門走進了房間。
房內齊坐的眾人回過頭，看着一身地攤貨的楊洛不約而同的露出笑容。
“喲，咱班的餐館小王子來了，快快入座！”
“大家好久不見啊，路上有點堵，所以遲到了，不好意思啊。”楊洛知趣地回話，轉身坐在了角落的陰影里。
桌面上擺着各種各樣的頂級豪車的車鑰匙，圍成一個金燦燦的圈，與桌前人的珠光寶氣交相輝映，唯獨到他這裏多了一個缺口。
他坐直了下身子，裝作看不到一樣，抿了口紅酒，心底卻念念有詞。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那些鑰匙上帶着的車標所代表的價格，估計可以買下數十個自己那樣的小餐館，甚至還要多。
要是自己有這麼多錢，肯定去定做個四方體的大招牌，高高的立在店前，讓十公裡外的人都能看得到。
賊她媽氣派！
正想着，旁邊有人朝他擠眉弄眼：“餐館王子，同學會你都遲到，看來架子擺的挺大的，是不是發大財了？”
“對啊，車鑰匙呢？難道是讓司機送來的？”
好不容易來了個逗趣的丑角，大家當然不肯輕易放過他。
“額……沒發財，還在那個餐館，沒去別的地方。”楊洛摸了摸鼻子，輕描淡寫地帶過來這個尷尬的問題。
旁邊人聞聲起鬨：“來都來了，給大家講兩句吧，大家還挺關心你這個全班第一的傳奇事迹的。”
楊洛十分配合地咳嗽了一聲，迎着大家嗤笑的表情站起身，反正是要當綠葉的，自黑一把也無所謂。
“那個什麼，本王子來說兩句啊，這個……”
話沒說完，目光觸及的地方，他瞥到了一個長發女孩，穿着深紅色的長裙，微笑地看着他，那張臉既熟悉又陌生。
“周曉婷……”
對面的女孩點點頭，妝容精緻。
她不是出國了么？怎麼會在這兒？
“王子，怎麼不講了，大家都等着呢！”
“對啊王子，說說唄。”
眾人起鬨。
楊洛窘迫地愣在原地，一股情愫升騰而起。
眼前的這個女人，面容姣好，媚眼如絲，與學生時代相比少了幾分清純，多了幾分魅惑。
自己大學時代追了她三年，直到畢業后她執意出國，臨行前親口告訴過楊洛，如果楊洛真的喜歡她那就再等她三年，三年之後她會答應他的告白。
轉眼間五年都過去了。
可是……
“別看了，這是我女朋友，叫大嫂吧！”李哲天微微一笑，伸手摟住了周曉婷，露出手腕上明晃晃的勞力士。
周曉婷依偎在他懷裏，沖他笑了笑：“好久不見了，還好嗎？”
什麼狗血橋段？！
“咔嚓”一聲。
手足無措的楊洛一起身，將桌邊的酒杯掃到了地上碎了個爛碎。
“王子，怎麼了？”旁人壞笑着，回過頭調侃，“大嫂真漂亮，把這小子都迷呆住了，哈哈！”
楊洛的臉頰一陣燥熱：“你當初不是說讓我等你三年嗎？怎麼……”
旁邊的同學聞聲一愣，似乎嗅出了八卦味道，好奇地看向了周曉婷。
“三年？什麼三年？”周曉婷微微皺眉，琢磨半晌后恍然大悟，“哦，你說那條短訊啊？都是菲菲，上飛機前她看到了你的短訊，非要搞個惡作劇，你不會真信了吧？”
所有人，表情都變得相當精彩。
“老哥，你不會當真了吧，咱們可都畢業五年多了？”
楊洛從恍惚中醒來，深呼一口氣，裂開嘴角。
“沒……怎麼會呢……我談了不少女朋友了。”
“不過說到菲菲，她怎麼沒回來啊？”
“她加入RM公司了，今天新遊戲發售，抽不出時間來。”
“RM公司的新遊戲？你不會是說那個《美食時代》吧？”
“對啊，現在全球都在搶購。”
李哲天點點頭：“遊戲的獎勵很誘人，我已經組了一個攻略團隊，專門用來攻略這個遊戲。”
“老大，你也玩兒遊戲？”
“我馬上就要接手家族的餐飲企業了，對於傳奇菜譜志在必得。”
李哲天豪氣萬千，偏要裝作風輕雲淡，說著話就端起了桌上的酒杯，“目前全世界前景最好的行業就是餐飲業，我們都是一個學校畢業的，大部分同學也都在這一行，憑着咱們老同學的面子上，歡迎大家的加盟。”
“老大威武！”
“早就知道李哥前途無量，竟然這麼年輕就接手了全球前十的美食企業！”
旁邊有人戳了戳楊洛：“王子，你那餐館還是別幹了，要不去李哥的公司吧？”
楊洛尷尬地笑了兩聲，沒有說話。
“楊洛，當年在新西方，咱們班廚藝最好的就是你，我知道你是個人才，要不要考慮去我的公司？”李哲天看向楊洛，“我可以讓你做天空城十家連鎖餐廳的行政主廚。”
“老大，你真的要收留他啊？”
“大家都是老同學，楊洛這些年都快混到社會底層了，怎麼說也要幫幫他。”
周曉婷隨聲點頭：“楊洛，憑你開的那個小餐館，一年的營業額可能都不如行政主廚一個月的工資，這是個很好的機會。”
機會？
“謝謝大家，我可能暫時還不考慮離開餐館。”楊洛微笑着拒絕了他們的好意。
李哲天搖着頭輕笑：“楊洛，別不好意思了，你要清楚，這樣的機會不是每天都有的。”
“是啊楊洛，大家都是同學，阿天給你安排這個工作真的很好，很多人想做都得不到，你就別推辭了。”周曉婷隨聲。
“還琢磨啥啊，答應就得了，你還想咱李哥求你啊，現在是給你機會！”
“大家都是老同學，實在不忍心看着你一直落魄，你自己做餐館能做到什麼地步？”周曉婷面露真誠。
楊洛還是搖了搖頭：“謝謝，真的謝謝，我還是挺喜歡開我的小餐館的，清閑自在，我本身也胸無大志，能勉強過得去就行了，實在是抱歉啊。”
包廂里一陣沉默，只聽得見李哲天的冷笑。
“不識抬舉。”
“自命清高。”
“真當自己是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
議論聲剛剛響起，楊洛已經有些坐不住了。
他知道，自己今天點兒背，完全不該來這裏。
“我還是先……”
話還沒說完，包廂的門被人推開，穿着襯衫的服務員推着一瓶酒進來，身後跟這個藍眼睛白皮膚的男人。
“李先生，這位是我們的行政主廚Richard，知道您在所以特地來送瓶拉菲。”
李哲天立刻站了起來，滿臉笑容地看着這個外國男人：“Richard先生，久聞大名了，上次餐廳評級的時候還沒跟您道謝，竟然讓您親自來。”
“評級是公正的，雖然給了你的餐廳很高的評價，但也不需要另外的感謝。”
李哲天興奮地看着眾人：“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美食評論協會的Richard先生，我父親十分尊敬的一位主廚。”
能讓口水國際當家人推崇？這還了得？
眾人聞聲不禁投來傾佩的目光。
“李先生不用客氣的！”
Richard伸手拿起紅酒，拔開塞子，靠着楊洛的肩膀向酒杯倒酒。
倒着倒着，酒杯滿了，酒水溢出了，手卻還沒停下。
“Richard先生？”服務員在後邊小聲提醒，“滿了滿了……”
Richard仿若未聞，見鬼了一樣看着楊洛的臉。
“楊？”
“好久不見，阿德。”楊洛抬起頭，滿臉微笑。
“真的是你，我親愛的楊……不！師父，”Richard一臉激動，放下酒杯攥住了他的手，“師父，你怎麼在這兒啊？”
“同學聚會，來蹭飯吃的，沒想到你在這兒工作？”
師父？
哪兒來的師父？
李哲天微微皺眉，周圍人也一頭霧水。
“Richard先生，你們認識？”李哲天問。
“楊先生是我的師父，我跟他學了手藝的。”
“哦，你跟楊洛學了中餐？”
Richard搖頭，興奮地拍着楊洛的肩膀：“No，楊先生我的西餐師父！”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轉眼看向了李哲天。
z國人教外國人做西餐……
這種水平還需要別人給什麼機會？
李哲天覺得臉頰一陣火辣，面色陰沉地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