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聖堂風雲(上)
一排小汽車停在客棧門口，丫環們扶着她上了車，前呼後擁的，場面頗為壯觀。她就這樣在眾人艷慕的目光中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可在她看來那就是她此生的墳墓。
訂婚儀式是在徐家匯天主堂舉行的。她一直覺得教堂是一個很神聖的地方，神聖到容不得一點侵犯和褻瀆。可是在上帝的見證下，她不曾真摯的感情以及虛偽的起誓，連她自己都覺得可笑至極，不知道死後會不會墜入阿鼻地獄？
一條紅毯從教堂內延伸至她下車處，她看到明少在紅毯那頭無所適從的看着她，而她亦是茫然失措。她覺得他們就像是舞台劇中的兩個人偶，被無數條絲線操縱，沒有悲歡的姿態，只有混沌的命運。
她渾渾噩噩的踏上紅毯，腦子裏亂糟糟的像是塞了一團亂麻。四周一片寂靜，人們安靜的看着這莊嚴肅穆又溫馨有愛的時刻。是的，莊嚴肅穆，就像是一場埋葬自己的喪禮。
忽然，有人“咦”了一聲，緊接着一個猥瑣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這不是小百合嗎？”聲音刻薄尖銳，就像一個尖利的物體攪入了她的心扉，在她心中興風作浪，無惡不作。
“小百合？”她的腦袋“轟”的一聲炸開了，她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個稱呼了，久到彷彿已經遺忘了由這個名字所帶來的屈辱與苟且。
她僵立在原地，像是石化了一樣，只覺得無論前進還是後退，“小百合”都是她此生無法逾越的障礙。
“小百合”這個名字雖不甚香艷，卻禁不住讓人浮想聯翩。圍觀賓客無不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有幾個好事的記者像是嗅到了什麼不一樣的氣息，圍上前紛紛攘攘的問道:“這位先生，小百合是誰？您是說這位明家的准少奶奶嗎？”
“請問您和陳小姐有什麼淵源？”
……
一時間，場面亂做一團。
這時，明成南趕出來打圓場，“諸位，感謝今天來參加犬子的訂婚儀式，大家不要胡亂猜測，不要人云亦云，不要被一些不想乾的事擾亂了興緻……”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伊藤正南打斷了，“伯父，凡事都要給大家一個解釋才行，尤其是關於陳小姐的清白，如果就這麼搪塞過去，大家人云亦云道聽途說，勢必會給明家以及陳小姐帶來不好的影響。”他義正辭嚴，說的冠冕堂皇。他之所以如此仗義執言，不是他有多麼的正義，而是他居心叵測不懷好意，等着看明家對於這場鬧劇如何收場？
其實，當他得知思源和明少即將訂婚的時候，他的內心是崩潰的。作為大日本帝國的武士竟然連一個女人都搞不定，他羞愧地連切腹的心都有了！痛定思痛，他決定主動出擊，尋找她的弱點，各個擊破。
就在調查思源的過往時，他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從她離開梧塘到住進揚州陳家之前的這段時間是一個空白。兩年的時間，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經歷了什麼，她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後來，機緣巧合，他派出去的眼線查到了一個和她息息相關的男人，這個男人叫曾殊離，是一個米商。
他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是在“藍山”茶社，從他的穿着打扮，言談舉止來看，他只不過就是一個鼠目寸光的奸商而已。當然，無奸不商嘛，至於他奸或不奸，跟他沒有一丁點兒的關係，只要他能促成他的心愿，奸與不奸又有何妨？
他請他坐下喝茶，慢慢的，他卸下防備，打開話匣子，將他和思源的過往添油加醋的和盤托出。
得到這個消息后，他震驚無比，他想像不到外表清純亮麗的陳小姐竟然有如此遭遇，竟然會跟這個齷齪的男人有過長達兩年的糾纏！可同時他也是如獲至寶，如此一來，當這個秘密不再是秘密的時候，明家還會一如既往毫不在意嗎？
於是，他許以重金，讓曾殊離在明少的訂婚儀式上將此事公開。他此舉不是為了羞辱思源，而是為了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這位先生，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吧，你所說的‘小百合’究竟是誰？”
對於伊藤正南，明成南還是多少有些忌憚的。而曾殊離在正南的授意下，開始就思源的過往娓娓道來。
“我所說的‘小百合’就是她！”他指着思源，一臉嘲諷的說。“當年揚州‘醉紅樓’的妓女‘小百合’，沒想到短短几年不見，你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你胡說！你胡說！”思源幾近崩潰，她無力的申辯着，可是她的辯解在這個為虎作倀的男人面前是那樣的蒼白。
凌風從人群中閃出，本來他是準備躲在人群之外，透過層層疊疊的賓客來捕捉她的每一個瞬間。今天這個時刻，他將歡樂置身事外，只想遠遠地觀望她的幸福。不敢靠近，不敢逾越，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被被人的甜蜜抨擊的體無完膚。可是，甜蜜幸福還未感受得到，卻聽到了詆毀她的言論。
關鍵時刻，他挺身而出，即便負了全世界也要保全她的尊嚴！
“這位先生，話可不能亂說，長得相像並不代表你可以肆意侮辱，不要為了一己之私，甘願充當別人的武器。”
凌風意有所指，正南知道他是將矛頭對準了他。可惜啊凌風，你還是晚了一步。正所謂“一石激起千層浪”，如今，石子已落水，擊起的浪花就算不能把她淹沒，也足夠將她打回原形。
“我沒有侮辱她！”曾殊離有了日本人的撐腰，理直氣壯的說:“她的腰間有一顆黑痣，要是不信，你讓她脫下衣服查驗一下！”
“媽的！”凌風衝上去，揮起一拳，將他那副醜惡的嘴臉打得“落花流水”。正待再補上一腳的時候，被正南手下的人拉住了噴薄欲出的身軀。
“凌風，不要妄動，你這樣只會讓陳小姐愈加難堪！”正南出聲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