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無關風月
容月灰頭土臉的站在一間包廂外，包廂大門洞開，裏面冒出一陣陣灰白色的煙霧，空氣中瀰漫著一種烈火炙烤的味道，地上橫七豎八躺着幾個人，有一人氣息尚存，沖他們伸長了手臂，傳遞着求生的慾望。凌風毫不猶豫，一槍結果了他的性命，又在另外幾人身上各補一槍，這才沖容月低聲喊道:“快走，這裏交給我！”
尾隨而來的思源看到這一幕驚得目瞪口呆，凌風行事如此果斷，手段如此決絕，到底是黨同伐異還是憂國憂民？
此時，一個去衛生間回來的醉漢，見到這個場景，操着一口蹩腳的中文問道:“你們什麼的……”還未問完，思源飛起一腳正中面門，他悶哼一聲，癱倒在地，凌風抬手給他來了個透明窟窿。
“陳小姐？”容月驚問:“你怎麼會在這兒？”
兩人來不及寒暄，凌風就把他用過的那把槍交給思源，“快帶關小姐離開！”思源會意，拉着容月快步離開了案發現場。
好在午夜場的客人比較少，再加上客人舞女們聽到槍聲，都嚇得亂作一團四散奔逃。在這個國將不國的年代裏，誰會有閒情逸緻來觀摩一場隨時會“殃及池魚”的角斗。待舞宮經理和大班趕來時，思源和容月早已從後門離開了。
兩人一陣狂奔，容月脫下高跟鞋扔在一處岔路口，自己則拉着思源朝相反的方向跑去。思源又把風衣脫下給她穿上，以遮掩她身上耀眼的舞服。
也不知跑了多久，確定沒有追兵跟來，兩人才停了下來，靠在牆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
這半個晚上，思源一連跑了兩次，腰也跑折了，腿也跑細了，上氣不接下氣的，儘管如此，還是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關小姐，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那些人都是日本人嗎？”
“有日本人，也有漢奸。”容月避重就輕的回答。
聯想起以前遇見容月的種種，思源已經大致明白了她的身份，當下沒有點破，只是摩拳擦掌的說:“以後再有這樣的行動，也要算上我！”
容月沒有說明同意與否，只是笑了一笑，問:“陳小姐怎麼會在這裏？”
“我是……”她有些難為情，沒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只得隨口胡謅，“是沈隊長約我來的！”提起凌風，她想起一個問題，“關小姐怎麼會認識沈隊長？”
“我們認識嗎？”她不答反問。
“那他為什麼要幫你？還有，他知道你姓關。”
“我們今天是第一次見面，可能比較投緣，我就告訴了他我的名字。”她看向思源，“陳小姐，這不為過吧？”
好像也說得過去，像凌風這樣古道熱腸的男人，一定不會見死不救的。但她總感覺容月身上藏着太多太多的秘密。
“不過分，不過分。那關小姐好好的為什麼要做舞女？”
“做舞女不好嗎？”她反問。
“也沒什麼不好，只是一種謀生手段而已。”她訕訕一笑。
“今晚多謝陳小姐出手相助！”她脫下風衣還給她，“我住在楚公館相反的方向，我們就此別過吧！”
“你知道我……”她有些驚訝。
“是啊，楚先生的義妹，這上海灘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然後，她又正色說道:“今晚的事，還望陳小姐守口如瓶，尤其是沈隊長一事，我不想他受到任何牽連。”
“我知道，你放心吧！”兩人道別，各自轉身，向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容月心事重重，一邊擔心凌風的安危，一邊回憶起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
就在前幾天，“青山”傳來了一個消息，那天刺殺的閻成昆是假，真的已經在憲兵隊的保護下住進了萬國飯店。
自那次刺殺行動后，閻成昆有如驚弓之鳥，很長一段時間都蟄伏在飯店內，這對於喜歡喧鬧，貪戀美色的老男人來說，無異於一種折磨。
刺殺風波漸漸平息，他開始在日本人的保護下小範圍內活動。今晚仙樂斯之舉，是日本人特意為他安排的，一來以解他的禁慾之苦，二來在愉悅的氛圍內商談後續合作事宜。
“青山”得到消息后，火速通知行動組，商討刺殺大計。而此次行動上級指示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容月認為是由於自己的失誤才造成了今天這個局面，她自告奮勇擔任這次行動的主力軍，並表示不成功便成仁。
鑒於“仙樂斯”這個特殊的場所，女人行動起來似乎更為方便，所以經研究決定這次的刺殺任務由她來執行，其他人負責清理外圍和掩護接應。
她扮成舞女混入“仙樂斯”，為防止意外發生，她一開始並沒有攜帶武器進來，而是先勘察地形，反覆斟酌各處細節以及撤離路線。
晚上八點，閻成昆在日本人的陪同下從後門進入包廂，點了幾個舞女，左擁右抱，好不快活！大約過了兩個小時，梅機關的木戶少佐將舞女們請出，和意興闌珊的閻成昆商談他的科研成果歸屬問題。他意猶未盡，一門心思撲在舞女的身上，自是木戶說什麼，他點頭便是。
大約十點半，“青山”閃亮登場了。他是76號的人，又是“仙樂斯”的熟客，自是沒有人搜他的身，手槍和炸彈就這樣堂而皇之的帶了進來。
當思源看到凌風和容月情意綿綿，舉止曖昧的時候，他們的談話卻是無關風月。
“包廂情況如何？”
“舞女已經請出，包廂里全是日本人。”
“手槍在我懷裏，炸彈在上衣口袋裏，外圍已清理乾淨，事成之後，火速離開，餘下的事交給我。”
“你不會有危險吧？”
“放心吧！還是那句話，在沒有完成上級交給我的任務前，我是不會有事的。”
容月望着這個殺伐果斷的“青山”，儘管笑意盈盈，卻掩飾不了內心的悲涼。他們都是這個時代的犧牲者，為國為民為自己的信仰，有人侵略，就一定會有人反抗，只有不屈不撓抵抗到底，這個偉大的民族才會薪火相傳，生生不息。
容月扯開他的西服，從他的懷中掏出手槍，又從口袋裏拿出炸彈，一併放進手提包里。這些，思源當然沒有看到，她當時只顧捂着眼睛，在心裏默默鄙視他們的傷風敗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