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尋蹤踏影
他心裏腹誹道,這老頭還跟我講什麼“知禮節”,怕不是忘記了自己是個什麼德行。
終於離開雲夢澤的巫旬紵覺得心情舒暢,此時此刻的他,在旁人眼裏不過是個書獃子氣很重的年輕人,看起來木木的。但他一點也不在乎,僅僅是下山這一件事就足夠他樂上好幾天。
他步履輕快,很快就步行了一整天。一路上他穿過時而寬闊時而狹窄的道路上,兩旁的景色不斷,有事身邊也會路過一些與他逆道而行的人,那些人看起來衣衫襤褸,有的甚至帶着小孩兒,面黃肌瘦的,好在他一看他們的氣色,除了異常的清瘦外,還算正常。
看來真和無修師伯說的一樣,現在的世道不好。這些流民,也不知道是因為飢荒還是戰亂而到處顛沛流離。
雖然也途經了幾個鎮子,但格局都很小,也沒有什麼生活富庶的體現,就連他想要買一匹馬也找不到賣家。眼看傍晚就快過去,夜幕降臨,他還沒有落腳處,立下一個鎮子至少還有近一個時辰的腳程。但這他也不確定,畢竟只是像遇到的人詢問到的消息。
想來悲哀,巫旬紵腳下沒有停,繼續向前,只是一想到自己竟然第一次離開雲夢澤,一種喜悅和悲哀的情緒夾雜着向他襲來。
他是五六歲的時候被師傅玉真子路見不平救到雲夢澤的,關於以前的記憶腦海里沒有半點碎片。畢竟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有離開過雲夢山山系的範圍,到今日居然不知不覺已經過了近十七年光景。他覺得匆匆一夢就是十幾年後,如果太認真的話還真的會覺得恍然一瞬。會產生這種今生短暫的錯覺,他認為是因為自己一直只潛心學醫煉藥的結果。
當一個人的一聲只有一件事可做的時候,那麼他的那一生要麼變得很短暫要麼變得很長。
這是唐白鷗告訴他的,他對巫旬紵說這話的時候,也是他們剛認識不久。一個十四,對什麼都很懵懂;一個二十一,彷彿看破紅塵世事。
路人好心告訴他的那一個時辰已經過去,他抬頭看天,此時已是漆黑一片,要不是常年如山採藥,時常會遇到來不及返回住處的情況使得他早就習慣了黑暗,現在這番凄凄寒夜還真是有點嚇人。
這麼久還沒到到達那個好心的村民告訴他的那個鎮子,巫旬紵心裏也沒有底,只有硬着頭皮,自我安慰的走着,一路上只聽得見他的鞋子和土地摩擦的聲音和自己的呼吸聲。
“嘎嘎”......
突然想起一陣寒鴉嘶鳴,嚇了他一跳,腳步也不由得變快了些。
這時,他敏銳的察覺到身後不遠的地方有衣服布料摩擦而發出的聲音,雖然很小,但他確定絕對不是自己的錯覺。
他想起無修師伯說道,遇事兒能跑趕緊跑。
考慮到自己初出江湖,又不會武功,為了保險起見,他幾乎是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氣,動作輕微的,使出了輕功。他雙腳往地上輕輕一蹬,身體便在原地升起,緊接着他踩在幾根還算有韌性的樹枝,藉著那一股韌勁兒,加大了高度,右腳往樹榦側面用力,整個身體開始朝前傾斜,然後像一把暗箭彈了出去。
巫旬紵心裏暗自感謝唐白鷗教給他的輕功此時派上了用場,但他也忍不住嘆自己的運氣太背,和師伯分開不到一天就被盯上了,他也不清楚是什麼人,不知是劫財還是雲夢澤那邊這麼快就派人來抓他回去了?也對,怎麼說也有一天了,雲夢澤那裏早就察覺他不在了吧。
根本就不熟悉路途的他只有在一顆顆數之間亂飛,不想自己早已偏離了腳下的那一條道路。
可就算如此竭盡全力的使出了輕功,他也還是聽得見後面緊隨不放的那個聲音。這樣子持續了近一刻鐘,他倒不是完全處於被動,至少他聽出了那個聲音一直都只屬於一個人。
這種一對一的情形下,如果是要錢的人,乾脆把錢給他算了。他想,實在是不是辦法的辦法,要是真是雲夢澤的人,就乾脆用自己身上的葯做交換,看看能不能收買他吧。
只能如此了,巫旬紵心裏知道自己是不可能靠輕功甩掉那個人了。
他選擇了前方一棵枝幹碩壯的大樹的枝桿作為落腳點,扶助樹身停了下來。他心裏已經準備好了兩套說辭,以便應對不同的情況,可就在他停下的一瞬間,那個聲音消失不見了。
巫旬紵竭力的是自己平息靜氣,他集中了聽力聽了好一會兒,企圖找出那個人的蹤跡,可是卻是徒勞,那個人跟那種特殊的衣物摩擦生一樣,突然憑空消失了。
真是件怪事兒。
他覺得古怪,哪有人會這麼無緣無故的跟蹤別人這麼久的,也沒有個目的。
但不管怎樣覺得不合常理,他都不想繼續在這片林子待下去,看來非得連夜趕路了。
不用想,巫旬紵就已經決定了,自己的第一個要去的地方就是落江城,那個自己每次都只是遠遠看了一夜又一夜燈火闌不滅的落江城。
回到地面上,他驚訝的發現腳下竟沒有了路。此時才入夜不到幾個時辰,長夜還漫漫,如果瞎走的話,估計又不知道會跑到什麼地方,巫旬紵想了一番,決定乾脆就原地休息一晚,等日光升起,等眼睛能完全看清楚的時候再動身。那個人這般舉動雖叫他捉摸不透,但看剛才的這種情形,也不會有威脅。
巫旬紵蹲下用手從腳下的土地捏起一撮泥土,用大拇指和食指細細的揉搓了一番,泥土具有一定的粘性,看來不適合就地而卧,他只好又回到樹上,選了一根足夠粗壯的枝幹將就一晚了。
待到晨曦微光掃過巫旬紵的臉龐,他才緩緩睜開了疲倦的雙眼,作夜即使他靠服用了丹藥以此來抵禦冬日寒冷,但寒意依舊,加上林間的濕氣,他根本不能入睡,只有強閉上眼睛來或者一些休息。
這種荒野山林,朝夕之間最是瘴氣濃厚。巫旬紵微微活動手腳,朝着更高處的樹枝飛去,他攀着這科周圍最大的巨樹,來到了高處。他雖然從小便懂得辯林尋路的本事,但這是林間低矮之處瘴氣環繞,視野受到限制,反倒是從這裏眺望一番來的方便。
他攀在樹的頂端不遠處,環繞了一圈,四周的景色盡收眼底,東南西北之方位也是一目了然。
果然作夜的追逐使得他偏離了去落江城的道路,本來應該在離它不到三十里的路程,現在有對出了一段距離。他決定繞道,拋棄之前的路線,走直線距離去落江城。看着附近的地勢都差不多,想來不會更加辛苦。
巫旬紵再次在木林高出穿行,知道來到了最近的一條成形的道路,他才從路旁的不遠處降落到地上,朝正道步行過去。
他沿着這新的一條道路邁開步子,沿路倒是比之前那條路熱鬧得多,偶爾還會回遇到幾個成群結伴的人,這些人也比昨天路上看到的那些流民穿着打扮好得多,女子不論老少都着長裙,頭上和腰間都裝飾着一些飾品,最次也是小孩兒身上的銀質的。而男的衣冠不缺,大多肩上還披衾裘禦寒。
這是世事無常啊,只不過是隔了一片幾十里的樹林子,光景竟然有如此差距。
跟這些人比起來,他倒覺得自己這身素衣長袍的打扮更像是個餐風露宿的人。
走了半日,巫旬紵終於站在了落江城的外,他站在宏偉高大的城門前,看着城門處和城門上城牆高處,那一排排整整齊齊神采奕奕的人,他們收手握兵器,身披銀鎧,昂首挺胸,很是意氣風發。
身邊人群涌動時不時地將他推來攘去。不過他絲毫不介意,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衣袍抖擻了精神,跟隨人群走了過去。
進入落江城的人群都很有秩序的排在隊伍里,他也排在其中一個之中。輪到他的時候,一個人攔住了他。
“初來的?”
攔住了他的是個身材很健壯的人,他言語自有威嚴,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后,從巫旬紵一臉疑惑地表情他就直接的出了答案。
“去那邊先。”他直接示意巫旬紵從隊伍里出來到他指着的那邊去。
巫旬紵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個同樣被這種披甲帶劍的人把守的亭子,他有些疑惑地走到亭子那裏,這裏也是排起了長長的隊伍。但這次他先注意到了隊伍旁邊立着的一個檀木的牌子,上面只有一列詩句,寫着“死生葬江波,醉夢魚落梁”,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他朝旁邊隊伍中的一個中年男子打聽到:“兄台,你們在此排隊所為何事?不知這牌匾是作何解釋?”
“你是新來的?連這也不打聽清楚就跑到落江城來,真有你的!”男子的話引起周圍人的注意,他們紛紛投來注視的目光。
巫旬紵拱手拜了拜,道:“我初來乍到,不懂規矩,還請大哥指點一二。”
男子見他態度恭敬說話也中肯,就大方的告訴了他。
“這塊牌子上寫的是這落江城城主定下的規矩,凡是要進這落江城之人,必先在此簽下文書,以示自己願意拋棄餘生來換取落江城五十五載的繁華美夢。”
男人說的時候沒有一點消極的情緒外露,倒顯得是非愜意:“當然,你若是個病秧子或是短命鬼,來這裏就是賺到了!“
“那要是不簽這所謂的‘文書’又會怎樣呢?”他問道。
”你總聽說過關於這落江城的‘詛咒’一事吧?”
巫旬紵搖了搖頭。
男子見他說一不知二的,也懶得跟他多說廢話了:“反正你需要記住,不簽這文書和那些違反了自己承諾的人,據說都在這落江城憑空消失了。”
巫旬紵見他突然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覺得既誇張又好笑。
他反正是不信這些的,如果真的這麼容易,那還需要修醫藥的人?自己不是成了毫無用處之人了。
心裏這麼想但他還不至於說出來,他不管那麼多,先進去這落江城再說。於是便對那人感謝一番就在隊伍後邊排起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