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珮篇（六）
葉珮在雨里突然有點不知所措。
現在，她有一個選擇，離她幾步的地方就是慕意的爹娘，把慕意所在位置的消息告訴他們，慕意可能會得救，但還有可能不僅救不了慕意，還會被無情的洪水再帶走兩條人命。
另一個選擇，就是她自己前去，只不過那也多半是有去無回。
葉珮站在那裏，內心不斷的掙扎，無論是哪個選擇，她都無法做出。
她害怕了。
第二天，雨停了，又過了三日，洪水退卻，葉珮同村裡人一起回了村裡。
村子已經被無情的洪水沖刷得房屋都基本倒塌完了，可以說一片貧瘠。
葉珮沒有同爹娘先回家裏，而是憑着記憶，去了那個山坡，坡不高，又被沖刷，基本上是平了，原本的野花野草也沒留下什麼。
葉珮失魂的走了幾步，最後跌倒在了地上。
“啊啊啊！對不起，對不起，慕意，對不起……”葉珮就着這一倒，直接撲在了地上哭了。
幾天前的那個雨夜，她什麼都沒有選擇，而是跟在了隊伍后，沒有選擇救慕意。
她心裏已經知道，自己做出的這個選擇其實就是直接把慕意推向了死亡。
她，就是那個殺人兇手。
那個活生生把慕意殺死的那個人。
僅僅因為自己的嫉妒心和那懦弱的行為。
那天後，葉珮也沒有再見過慕意的爹娘，聽別人口中說，是因為在再次回來尋找了女兒發現依舊沒有她的蹤跡時，就雙雙離開了這個讓他們哭泣的地方。
懷江也走了，洪水后，他便沒有回來這裏，這裏，也最多是他以後回憶中的一個小插曲。
至於最後去了哪裏，沒有人知道，而葉珮那一句“對不起”也沒有機會再說出了口。
又過了幾天，葉珮留下了一紙書信，就離開了那從小生活的地方。
自知道慕意死的那天後，葉珮便從未睡過一個好覺，每晚，她都在睡夢中驚醒。
夢中的慕意帶着煞白的臉抓住葉珮，一直質問葉珮，為什麼不救她。
那已經成為了她的夢魘。
葉珮四處遊走，想對自己這一身的罪孽得到救贖。
她走遍了很多寺廟，每到一個寺廟，她便會吃齋念佛一個月或者幾天，去求那各方的大師的救贖方法。
就這樣，十幾年過去了，原本活潑可愛的一個姑娘因為常年的營養不良和心中的瘋狂，變得同四五十歲的老婦人一樣。
但她還是知道，就算自己這樣做，她也無法去對以前的事情做出救贖。
不管自己是身在哪個寺廟，她還是會在每一晚閉眼后，驚醒。
這樣的生活她已經習慣了，習慣了只是淺睡兩三個小時，習慣了一夜未眠。
每出了一個寺廟，她就會餓了到處撿拾食物或者拔野草填肚，困了，席地而睡，最後，去往下一個寺廟。
不管廟大廟小，她都會去試試。
這也讓外面的人看見這個女子路過時，都露出厭棄的眼神，那些人中，沒人知道她的故事，只是一個路人，但也沒人會去注意聽這個像瘋子一樣的人的故事。
時間一點點過去，葉珮走過的寺廟也不再少數，但也不算全部。
路上，她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牽着妻女同她擦身而過，但她卻並沒有看那個男人太久，而是在下一刻埋下了頭，緩緩走過。
即便到了現在，她還是不想讓自己的狼狽樣子被熟知的人看見。
又是十幾年後，葉珮的樣子徹底變成了一個老姬。
而這天，她也來到了一個山上，山上有廟，只是很小，只有一個主持和一個小沙彌居住。
葉珮爬上這山時，已經花費了她大部分力氣。
她現在已經是越來越老了，身體也是越來越差了。其他人在這個年紀可能還精神百倍，但她能每天在精神的折磨下到了現在，已經是實屬不易了。
再這樣下去，還能有多少的時間去贖罪呢？但可能當她死的那一刻，那就是她解脫的時候了吧。
葉珮走進了寺廟，就被一旁拿着個小掃帚的小沙彌迎了上來。
小沙彌雙手合十身體微躬，看着這個有些發臭的老人，沒有一點嫌棄，反而是用他那清澈的雙眸看着葉珮。
“施主，這裏是明心廟，我們這裏進貢的是地藏王菩薩，如果施主想要參拜，可以向前走。”
“小師父，我可以見見這裏的大師嗎？”
“女施主若是需要找主持，我可以通告一聲。”
“那就麻煩小師父了。”
小沙彌去找主持了，葉珮也就靜靜的站在原地，這廟不大，沒等多久，小沙彌就和一個披着一件七衣的老和尚走了過來。
“施主請隨我來。”主持看了一眼葉珮，便直接讓葉珮隨着他去了另一個地方。
那地方是寺廟的一角的石凳桌，葉珮同主持坐下，而主持也支走了小沙彌。
“主持，我做錯了一件事，有什麼事能讓自己去贖完這罪呢？”
“贖罪？何罪？世上本無罪，只是心中作怪罷了。”
“我是真的想去贖罪，但我用了我餘生的時間，卻發現自己沒有辦法還清。我讓一個真心對我的人萬劫不復，但我卻逃避了，這大半輩子，我每晚都會夢見她，看見那個人向我索命，來質問我的懦弱，我現在，也已經快死了，沒多少時間了，就想大師你指點迷津，告訴我到底如何才能去贖罪吧。”
葉珮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很痛苦，看上去，她是真的已經在這過程中，受了太多的苦，跌跌撞撞，卻始終無法逃離那個陰影。
直到最後，葉珮也還是沒把自己害死了一個人的事情說出來，但比起以前，她也是說的很明白了。
主持看了葉珮一眼，撥弄了幾下佛珠，一臉平靜，並沒有因為葉珮所說的而有其他反應。
葉珮看着主持，她現在就怕這個主持是個騙子，然後給她符咒驅鬼，因為以前，也曾遇見過。
而那些符咒她都是拒絕了的，最後那些大師也是不清楚她到底想要什麼。
“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