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雲霧將撥日光將現 久候月芒今夕當見
“住手!”
白將行從賽場上留出供人行走的小道上快步趕來,一副姍姍來遲的樣子,他跑到近前後喘的連話都說不出,卻一把推向一個擋在身前的執事門人,似乎是想讓那人讓開,給自己留出走進圈內的空位。但那人顯然不會給他讓位置,不說影一大人並未發話,就連身為執事門人的榮譽都不允許他被區區一個廚協會長的糟老頭子給撥開。
這人如此性情,那圈內捉住萬尚志等人的四個執事門人顯然也不會隨意聽從他的命令,他們拉扯住影一大人吩咐捉拿的四人走到影一面前,復命道:“大人,人已抓獲。”
影一看也沒看圈外的白將行,揮手淡淡道:“帶走。”
“是。”
萬尚志只覺肩膀被大掌死死掐住且掐的劇痛,心裏頓時一驚,上次他們被抓時,執事門人便是這樣帶着他們飛檐走壁,又因為萬尚志幾個奮力掙扎,遂在他們背後某一穴位狠狠一打,他們便昏迷了不知幾天。此時陡然察覺劇情未按照白將行所言進行,他倒也不擔憂,只是生怕身後那人敲自己一下,要是昏迷了過去,今日裏這比賽恐怕就要被算作棄權了,所以這次十分順從,未曾掙扎半分。眨眼間自己便已飛上了高台,再一眨眼已到一處房梁,萬尚志看到身側有另三道黑影帶着邵天宜和兩個倒霉蛋正往一個方向奔,那倆倒霉蛋似乎因為哀嚎被點暈了,萬尚志不由慶幸自己不曾動作。
賽場上,白將行眼看着萬尚志兩人被帶走,周圍的執事門人也逐漸散去,他藉機迅速穿入場地內,一聲高喊叫住了影一,“影一大人,我有秘事要報之皇帝陛下!”
影一身影稍頓,其周圍留下的七八個執事門人見狀也暫緩步伐。但隨即,影一頭也沒回地淡淡道:“若有秘事報之陛下,白會長大可自己去陛下面前言稟,我還有事,恕不能陪會長一同了。”
話罷,他再次提起腳步,身子猛然飛上當空。
“大消息,大消息!城北薈鶴酒樓重修動土,竟然在地下兩丈處挖掘出了一紙銅書!銅書上有言……”無數個人影鑽進人群,與周圍百姓低聲喃喃,惹得百姓一陣驚奇。
心急之人不耐,抓耳撓腮地問道:“有言什麼?你倒是快說呀。”
“銅書上有言,當今陛下私德不修,以至天怒人怨,這才招惹春時蝗蟲肆虐,且大鄭戰況不斷。”
“啊?怎會有此事,陛下自登基以來克盡勤勉,連後宮也只有七位娘娘,如今龍嗣也只得四位,實在是古今稀少呀。”
“是啊,我還記得十幾年前,陛下曾從國庫之中撥款用於資助天下士子,像是如今的吏部侍郎趙俊,諫言郎左衛等等為民行政的好官,不都是因陛下的資助才有了上京赴考的銀錢的嗎?如果不是陛下,又哪裏會有這等好官為我們百姓做主,哪裏來的今日百姓之富足。”
“還有那年黃河水患,也是陛下焦急的五日未睡,最終決定御駕於黃河岸邊親自考察地形,最後與工部官員們敲定了治理的方案,萬歲陛下!一舉治理了黃河之水患,眼瞧着都這麼些年了,黃河也再沒泛濫過,不是陛下的恩德嗎?”
“沒錯,連從建國伊始就不斷侵擾北疆的金國,不也是在陛下的知人善用之中平定?如今那金國哪還有當初的囂張氣焰,還不是俯首作王,只得朝拜我們大鄭皇帝陛下。哼,真他娘的解氣。”
“還有去年不也是嗎?橫海郡城遭到那樣的慘事,若非陛下調兵得當,恐怕整個郡城的人都要被屠盡了……”
“都別吵吵了,讓他說,還是讓他說說那銅書到底是怎麼回事吧,話說一半停下,可讓我心痒痒死了。”
“是極是極,快讓他說吧,就算你們不信當做笑話聽聽也成,可讓俺們聽全了解解癢啊。”
這世間好信的群眾始終不少,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存在,才得以讓許多謠言迅速的傳遞下去,但其實有些時候,或許傳遞謠言的不止是那些好信的群眾,還有那些暗中設計出謠言,並想讓謠言迅速傳播的陰謀家。
“那銅書看上已有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歷史,銹跡斑斑的,依稀的能看到其中寫着什麼鄭帝不修私德,以至降下天罰,叫冬日生蟲啃噬天下蕪草糧種,叫戰亂不休國運艱難,叫連年災禍苦難其子民,還叫國內諸侯盡反,以賢君重恩天下,懲惡帝退位。”
一人在旁邊打斷,“啊?陛下到底做了什麼不修私德的事情,以至招老天爺這樣狠毒的懲罰?”
講述的人聞言眉頭猛然一皺,面露不忿,這才道:“好似是說當今聖上為了維護自己的名頭無惡不作,其餘的小事暫且放后,只說幾件大事。衛建寧衛元帥你們可還記得?那西北分明是衛元帥鎮守了幾十年,最後一舉擊破的,村哨制度讓多少北疆百姓富裕平安起來不是,可最後平定了金國后你們瞧怎麼著,陛下不還是擼了衛元帥的兵權,趕他回鄉下老家養老去了嗎?
去年陳人奪下橫海以至於一郡之地再無消息,陛下又忙不迭的請衛元帥從老家出來帶兵前往東南奪回失地,這才去了沒幾天,雖說是靠着橫海本地軍攆走了亂軍,可若不是衛建寧支援及時,那陳人可能放棄橫海逃之夭夭,這才破了人家陳人的包圍圈,讓橫海本地軍大敗陳人的嗎?
老將軍看着一郡之都,本是富饒之地,卻被陳人屠至生靈盡滅,心中氣憤難平,只想東進平定陳國以安五十萬同胞之冤魂,可陛下呢?這才用完人家老將軍,就緊趕慢趕地要收回兵權,甚至是專門派了執事門跟着信使前去,說他要是不交兵權或者有絲毫不對勁的地方,就立刻以謀反之罪名給抓起來。那不么,分明是傳旨那小太監口出妄言辱罵了老將軍,老將軍多年在軍中哪裏受過這樣的侮辱?便一時氣急打了那小太監幾下,那不就就被執事門的人給抓回來了嗎,重點是陛下竟因為勞苦功高的老將軍打了一個太監幾下,就以謀反罪論處老將軍,幾十年拋頭顱灑熱血得了伯爵才幾年呀,就因為打了個小太監直接被削爵抄家,判處謀反給流放千里之外的北疆去了。”
“啊?那衛建寧不是因為不願交兵權,心有反心才被捉回來的嗎?”
“屁呀,你們想想,如果衛建寧真有反心,他當時手裏有多少萬軍隊的,身邊又多是虎將,他本人身手也不弱,為啥就讓執事門的給抓回來了?還不是他自己覺得打了傳旨太監的確是錯了,應當受罰,所以才自願地跟執事門的人回來了嗎?哪裏知道陛下早就看他不順眼,好不容易等到他犯錯還自投羅網,怎麼肯輕易放過。”
“若此事是真,那陛下果真忘恩負義,怎麼說衛將軍也為咱大鄭守了北疆那麼多年。”
“是呀是呀。”
“不止呢,還有呀。”
“還有?”
“是啊,剛才我說衛元帥為了橫海被屠一事氣怒於心,一心想蕩平東陳,連上數封請戰奏章卻均被陛下駁回,但你們可知,為啥陛下一直不許嗎?”
“為啥?”
“呵,我接下來說的話你們聽了,可能眼珠子都要驚掉——導致橫海郡城被屠城的幕後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咱們當今陛下。”
“啊!?”
白將行早在萬尚志二人鬧起來的時候便讓手下盡出,在人台密集之處宣揚銅書之事,眼瞧着此刻執事門人將萬尚志二人強行帶走而不理自己,周圍早得了命令的手下們便一瞬提高了嗓音,以至於聞聽此事的人成倍增多。而看着前方停下腳步的影一以及他身邊幾個變了臉色的執事門人就可知,那幾人已然將此事在耳中聽了個全乎。
“統統住嘴!”
執事門人已經開始行動,他們飛躍到各個檯子上,將正在和身邊之人口述這個故事的人從各處座位上提起然後一齊扔到他們原本站着的食材區里,被捉的眾人瑟瑟發抖,卻是大呼冤枉,說此事也只是聽旁人說起,自己不過嚼個牙而已——原來將謠言擴散開來后,白將行手下那幾個人只最後高聲喊了那麼一嗓子便迅速隱匿到人群當中,然後再眾人不注意的時候緩緩溜走,眼下抓的,全都是聽了這個故事後忍不住傳揚的多話之人。
影一自然也知道禍首早已跑了個乾淨,他命令執事門的幾個人將傳謠言的人全部捉回執事門大獄,並單獨令一個心腹前往城北薈鶴樓檢查是否有挖出銅書,有不少原本走遠的執事門人再收到當場執事門的訊號迅速趕回,然後參與到抓捕行動當中。爾後,他回過身看向白將行,後者此刻正一副擔憂之色的看着他。
白將行說道:“我正想和影一大人說這件事,卻不料此事已經傳入民眾之間了,唉,是我發現的晚了,是我之不是!”
影一撇了撇嘴,“別廢話,你想說什麼,說。”
“影一大人快言快語,我便也不墨跡。”白將行說道:“勞煩影一大人替我去問問陛下,他是否願意打一個賭。並且……還得勞煩你把萬尚志、邵天宜兩個人給我放回來。如果陛下願意,我自有辦法讓這謠言消失,且讓這謠言對於陛下龍威沒有絲毫的影響。”
影一似乎有一瞬間的躊躇,下一刻,他開口道:“此時我須得報請陛下決斷。”
白將行皺了皺眉,“這可不好辦了,這謠言字字誅心而此時賽場上又有太多觀眾、參賽者、甚至是些高官家眷亦在其中觀看比賽,若是拖延一時,又無法控制百姓們的口舌——畢竟影一大人雖然能抓住這些傳謠言的人,卻無法因為抓住了這些人,就能一同抓住百姓們的心。尤其是百姓們會心想,是不是因為這件事是真的,所以執事門才大肆抓人呢?恐怕屆時眾口鑠金,我也是再沒辦法解決這傳言的了。”
“你……!”影一氣噎,他似乎考慮了好一陣,這才道:“好,我這就進宮同陛下說你的賭約,你迅速解決這裏的事情。”話罷,影一轉身要走。
“影一大人稍等。”白將行笑了笑,“大人是不是忘了些什麼?”
影一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揮手叫來一個手下,“立刻追上影十九他們,把萬尚志和邵天宜帶回來。”隨後他看向白將行,臉上不滿的表情好像再問,“你這下滿意了嗎?”
白將行微笑着點點頭,“大人快去吧,晚了這謠言就止不住了。”
聞言,影一迅速飛離此地,朝着皇宮的方向飛躍而去,只是半空中忽然有一道水光劃過,正滴落在下方一處小販臉上,小販奇怪地抹了一把滴在臉上的水珠,抬頭看了看萬里晴空,奇怪地自問道:“下雨了嗎?”
萬尚志和邵天宜即將被押送到皇宮門口,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尖銳刺耳的鳥叫,抓着他們的執事門人當即停住身影向後看去,很快,另一個執事門人飛躍到達,他看了看提着萬尚志兩個的同僚,從懷中掏出影一方才給他的令牌,一邊指了指萬尚志和邵天宜,淡淡道:“大人有令,放這二人回去。”
那倆執事門人雖然有些疑惑,但在確定了令牌無誤后,他們還是聽令將萬尚志兩個帶回廚師協會前面的賽場上。兩人一落地便見到白將行緩步走到面前,這一路腳不沾地令他二人踩到實地的時候有一瞬間的不適應感覺,險些踉蹌摔倒,好在最後還是平衡了自身。
白將行看着二人笑了笑,溫和地說道:“還有兩個時辰的時間,快回去比賽吧。”
聽到這句話后,萬尚志一顆心終於安然落地,他用力地點點頭,隨後看向身邊的邵天宜,“天宜,我們走吧。”
邵天宜也露出了少見的笑容,他眉頭微微分開兩邊,好似終於撥開雲霧見天日,守得雲看見月明,笑容並不燦爛,卻直抵人心。
兩人匆匆告別白將行,一路循着賽區前方畫著的標記版號找回了小組所在的位置,剛回到位置上,便見郝明月忽然躍起,“你們終於回來了!菜我都處理好了,你們想做什麼直接做就行了!”
萬尚志笑着摸了摸他的頭,此時的郝明月個子早已比萬尚志高上許多,卻對他這番動作沒有絲毫抵觸,還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笑了起來。萬尚志見了心情大好,笑道:“這些菜哪夠做什麼的,等我去食材區提些菜回來。”
“可是,食材區不是都被那倆無賴給毀了嗎?”
“是啊,但是他們兩個可給自己留了兩筐菜呢,我把那兩筐提回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