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白將行苦尋老友無 王侯爺求見未得召
白將行在大堂中尋看了半天也沒有收穫,正打算找個葯童或夥計問問情況,便瞧見一位年輕女子突然朝着自己走來,且輕聲細語的發問。他點點頭,面向女子,道:“這位小娘子,不知你這兒可有一位叫王旺的老者?”
“王旺?”左小雲想了想,卻終究是沒想到哪個病患叫這個名字,於是道:“王是大姓,姓王的病人我確實見過不少,不過叫王旺的老先生,我卻是沒聽過的。也許是被我那幾位師兄接手醫治了,不若先生您說說那王旺是哪日送來的,我叫夥計拿來記錄病人病情的記事簿,幫您查一查?”
“那便多謝了。”白將行說著,從懷裏摸索出一塊銀子遞了過去。
見狀,左小雲頓時黑了臉,一把推回他的銀子,說道:“先生若是以為我們會為了銀子而泄漏患者的信息就大錯特錯了!我本以為先生是那位患者的友人,這才準備幫你尋找一番,可如今看來,卻是我想錯了。先生還請收回銀子,且帶着您的銀子離開左家醫館吧。我們醫館,不賺這樣的銀子!”
“小娘子且慢,”白將行頓時窘了起來,他久與朝堂來往,向來秉着拿錢好辦事的信條做事,亦或是投其所好,買些個字畫送給誰誰。這次掏出銀子來,也只是下意識的動作,認定麻煩人家做事就要給予報酬,卻不想讓這位小娘子誤以為是收買資料,於是連忙解釋道:“小娘子莫要生氣,我並非是你想的那種人,我與那王旺的確是相交多年的好友,此次也是聽聞他身體抱恙,這才連忙從外地趕來,這一時情急,才做出方才那種冒失之舉,還望你多多海涵。”
左小雲停住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果真見他眸中情真意切的焦急,再上下打量一眼,此人相貌忠厚,髮絲稍白,也是人到中年,心中稍稍關切,便也轉回了身子,問道:“那你如何證明,你與那王旺的確是舊相識?”
白將行臉一僵,暗中懊惱起來,分明剛才這小娘子都打算給自己去查王旺去向了,自己非得掏出銀子整這麼一出,這下好了,拿啥證明和王旺是舊相識啊,就算拿出了證據,那小娘子又如何得知這是和王旺有關的東西。不過也只是稍頓了一會兒,他便從懷裏掏出塊象徵著自己身份的印章遞給左小雲,說道:“來時匆匆,身上也沒帶什麼東西,煩請小娘子拿着着一枚印信給王旺看,他見了,必然知道是我,如此便能證明身份了。”
左小雲拿過印信看了一眼,不由翻了個白眼,“我們是醫館,自小看醫術長大的,您莫不是以為我們都不識字的?這上面刻的是廚協白將行之印,白將行分明是我們新京廚協的會長。你卻說你從外地來,又在騙人,別和我說什麼其他郡城也恰巧有個廚協分會長姓白叫將行的啊。”
“……”
白將行一臉苦悶,當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欲言又止,終究是無奈地說道:“勞駕小娘子尋到這王旺,將這枚印信交給他,他自然便會來見我。”
“哼。”左小雲用懷疑的目光仔細地掃視了他一眼,說道:“姑且暫信你,你那朋友是哪一日來的?”
白將行道:“應當是三日前來的。”
“嗯。”聞言,左小雲便持着印信走到櫃枱處,叫夥計拿出記事簿翻看起來。
不久后,左小雲仍然未找到一名叫王旺的老者,不過他很快被三日前一個未記錄名字患者所吸引,上面寫這位患者看上去約么到了知命或耳順的年紀,不知被誰扔到了醫館門前,且還昏迷着,當時坐診的三師兄給他撿了回來,號脈后,診斷此人乃極怒攻心所致昏厥,同時伴有氣力過散、營養缺乏等癥狀。三師兄按照癥狀給他開了藥方,又讓小童煎藥給他喂下,本是一直安排在後堂巳字房裏的,今早卻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不知去了哪裏。
左小雲合上記事簿,轉還回到白將行身前,後者瞧她走近,不由問道:“如何?”
左小雲沒好氣道:“查什麼查,今兒早上人就走了,印信還你。”說著,將印信遞交到白將行的手上。
“走了?”白將行驚訝道,同時皺起了眉毛,“小娘子能說說具體情況嗎?”
“還說什麼,前幾天突然暈倒在我們店門前,我家師兄心好給他抬進來醫治,怎知道今天一早人就莫名其妙不見了,連聲謝謝也不說,哼。”
“如此,便多謝了。”白將行心下疑慮,打算立即動身去王旺小院查看他是否回家了,遂道了一聲謝,便轉身要離開。
“喂,等等!”左小雲忽然叫道。
“嗯?”白將行轉頭疑惑地看向她。
左小雲伸出手,“銀子!他這幾天在我們醫館用了不少藥材,結果醒了連看病錢也不給就跑了。你不是他的朋友嗎?那你就替他把問診錢和葯錢補上吧。”
白將行恍然,連忙翻出銀子遞了過去,左小雲收了銀子也再不和他糾纏,又回了櫃枱里包起藥材來,一邊嘀咕着那臭獃子。白將行付過銀子也沒再耽擱,快步離開藥店,往王旺小院而去,畢竟天色晚了,一旦入夜街上便不許行人隨意出入,即便他是廚協會長,但被巡邏的士兵捉住了,也同樣是要挨罰的。而且最重要的,是要解釋為何會在入夜時在街道上行走,這會驚動皇帝。
新京,皇城內。
坐落在國都中央的皇宮用盡了天下珍材所建,綠瓦紅磚並一些金鑠的牆磚在夕陽的映照下交相輝映,叫那宮外遠處的百姓瞧見,不由暗嘆一聲,為何自己沒那個好命,投身於帝王家。
皇帝於御書房中批閱奏摺,時光即便緩緩,也到了該掌燈的時刻。劉珏從李賦手裏取來燈罩,腳步輕輕的走到案台旁邊,將燈擺放在邊角處,盡量不打擾皇帝的思緒。
但即便動作輕輕,卻也始終讓批閱奏摺的皇帝稍稍出神,長長伸了一個懶腰,皇帝餘光瞟到窗外天色深藍微黑,不由問道:“嗯,天都黑了,這是幾時了?”
劉珏回答道:“已經酉時末了,陛下休息一會兒吧?”
皇帝搖搖頭,“還不行。均州發了蟲災,初春的綠地都給啃了個乾淨,地主建的屯倉更是被吃的損失慘重,如今蟲子又有向並、青兩城前進的姿態,朕得儘快處理此事。不過,也是奇怪了,如今不過二月份,劉珏你說,這蝗蟲是從哪裏來的呢?莫非今年又將大旱,所以才二月份,溫度卻能使蟲卵蘇生了?”
說著,皇帝默了默,又道:“如今正是對陳交戰的關鍵時刻,如果天災降臨,國內又該如何調遣物資儘力供給東南軍呢。”
劉珏心裏一個激靈,他知曉這種敏感話題上自己是最不該言語的,但他也同樣知道,皇帝這樣發問,其實並沒有讓他回答的意思,只是在反問自己罷了,他只需要謹言慎行便可。
“陛下日夜為國事勞神,眼瞅着整個人都清瘦了一圈,臣只能看着而無力替陛下分憂,實在心痛。”劉珏說著,為皇帝倒了一杯熱茶,“方才臣特意讓小李子給陛下泡的敬亭綠雪,陛下喝一杯解解乏吧。”
“嗯。”皇帝接過茶盞,緩緩喝了幾口后,便又拿起奏摺批閱起來。
屋內燒着地龍,暖氣融融,茶壺縫隙悄然散出熱氣,漸漸消了氤氳,時間緩緩走過,月亮也逐漸升高,劉珏卻是連個哈欠也不敢打,心裏記掛着一件事。
又過了半個時辰,皇帝終於撂下摺子,吩咐劉珏倒了一杯茶水,此刻茶水已經涼透,皇帝卻也沒在意,咕咚喝了下去,指着那一摞剛剛處理好的奏摺,道:“這一摞奏摺要即刻發出,切記要迅速交傳到各地官員手中,並且囑咐他們,處理的每一個過程都須得給朕回一道摺子,朕要時時刻刻地知道蟲災的情況。”
“是。”劉珏拿着摺子下去,找了相應人員迅速讓他們發還摺子。
暮色中,新京大門緩緩開啟,數匹馬前後從那黑洞洞的大門中拍馬離去,漸漸消失於原野。
劉珏正要返回御書房,李賦忽然拿着塊濕布湊近,“師傅,抹抹臉吧。”
劉珏嗯了一聲接過布擦了擦臉,冰涼的濕布擦在臉上讓他精神一震,隨後他把抹布放到李賦手裏,低聲道:“怎麼了?”
“王侯爺那邊等了一下午,看神情有些急躁不耐了。”李賦瞧了一眼四周,守衛盡離得遠遠的,便低聲說道。
“唉,陛下這邊一直在埋頭批閱摺子,我也是沒空插嘴。”劉珏低聲道:“你回去同王侯爺說說,我會在陛下身邊提一句的,只是今日已晚,說不準得明日才能得到召見了。”
李賦應了一聲,拿着涼抹布走了。
劉珏整理了一下衣裳,走到御書房門口推門走了進去,繞過屏風,便見皇帝正靠在椅背上,手裏握着個摺子,不由上前低聲勸道:“如今已經亥時五刻了,陛下今日已經看了五個時辰的奏摺,不若歇歇吧?”
皇帝模糊地嗯了一聲,也不知是認同還是拒絕,但見他撂下摺子到案上,劉珏便知曉了答案。於是他快步走到皇帝身旁,“晚膳是酉時吃的,陛下此時可餓了嗎,臣讓御廚們給陛下上兩盤點心?”
皇帝躺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擺了擺手,“你去吩咐吧。”
其實劉珏剛才出去的時候便叫了小徒弟去御膳房吩咐做幾盤小點心,此刻聽了明確回應,便出門找來小徒弟,直接提來他手中拎着的食盒回來,打開食盒,將幾盤小點心擺放在桌案上。
聞聲,皇帝睜開了眼,看了看桌上的點心隨手拿了一塊吃起來,邊道:“算起來,你也陪在朕身邊四十多年了,伺候起朕來,處處仔細貼心。”
劉珏笑了笑,道:“陛下乃天下之主,每日裏為萬千國民的生計操勞忙碌,臣伺候在陛下身邊,是日日提醒自己,必要為陛下照顧的面面俱到。陛下您為了大鄭勞碌着自己的身子,臣的任務就是要把陛下照顧的好好的。”
“你的忠心,朕知道的。”皇帝吃了兩塊糕點便罷了,皇家規矩,是不准許皇室子弟過食的,他曾經很不喜歡這個規矩,常有違背,可是後來慢慢的,便也習慣了。墊了肚子,皇帝精神稍稍好了一些,他隨手拿起一本詩集翻閱起來。
劉珏見機,低低叫道:“陛下。”
“嗯?”
“忠勇侯王旺今兒下午便入了宮,早前便通報想要見陛下,但陛下一直忙碌於政事沒有準許。方才臣出去取點心,還有小太監來通報說忠勇侯再三來問呢,不知陛下是否要見?”
皇帝沒有說話,只是緩緩的翻閱着詩集,一連翻了兩頁,他才恍若剛剛聽到一般,說道:“今夜已深了,便暫且不見了。他現在還在偏閣候着呢嗎?如今宮門也落下鎖了,便安排王旺去南書房住一宿吧。”
聞言,劉珏不動聲色地應下,“是,臣這就派人去安排。”
“嗯。”皇帝也沒了看書的興緻,說道:“朕也倦了,今夜便去臨華殿吧。”
劉珏哎了一聲,皇帝轎輦早在與書房外等候多時,只在皇帝出了御膳房便抬了起來,劉珏喊了一聲去處,轎夫們便緩緩前行。趁此時機,劉珏和皇帝說了句,“臣去告訴下面人和忠勇侯說一下。”得到皇帝允許后,便放慢腳步落於後面。
劉珏叫出了小徒弟,道:“去和你師兄說一聲去,陛下今夜不打算召見忠勇侯了,讓忠勇侯先去南書房住一晚上,等明兒個下朝了,或許陛下會召見。”
“是。”
吩咐過後,劉珏加快腳步迅速攆上皇帝的轎輦后,速度又降了下來,和轎輦前行的速度保持一致。他目光雖然看向前方,心底卻暗暗思策着,王旺早就請見陛下,可是陛下卻一反常態的沒有接見他,莫不是聖心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