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幽靈的威脅(Part 5)
“我有點明白你要表達的事情了。”維克多看着屏幕中的綠色星球,若有所思,“你是在說,這裏存在一個天然神經網絡,這莫非就是你之前讓哈莉計算的東西嗎?”
“沒錯,一個規模空前的天然信號網絡,我們正在譜繪完整的節點分佈圖。”蓋瑞大聲說著,“哈莉,哈莉!讓我們看看現在的進度。”
“沒問題,蓋瑞。圖譜分析進度百分之九十四,其總體模式已經可以清晰分辨了。”
第三個聲音作響在屋間中,那是一道輕細柔和的女聲,同時帶着經由電子設備放大處理的特有質感。巴奧觀察站的主控人工智能哈莉將她的交互界面投射到主廳正前方,同時使用全息影像投放出一幅網狀的虛擬建模示意圖。
立體影像大致構建出一個半透明的球體,其外在輪廓由綠色光暈勾勒而成。一些格外明亮的大團光斑點綴在球體表面,分佈區域恰好同行星巴奧的地勢構造一一對應,光暈的空缺處則刻出巴奧表面的幾片大洋和荒蕪區。總體而言,這圖譜即是整顆星球的縮影,只不過沒有岩石圈,沒有水,沒有大氣,好似某種獨具創意的抽象創作。那些光斑區塊由或明或暗的光路彼此連通,如若進一步放大則可看到更加繁複的拓撲結構。
這可真是足夠傳神的表達——綠色代表植被,維克多不經意間想着。
流行文化中有一個常見的說法:如果找一顆文明星球——不用太發達,掌握基本的遠程傳訊技術即可——隱去物理實體,並將星球上永不停息的信息流和物流網絡用可視化圖樣標註出來,人們就能得到一個平行於肉眼感官之外的世界縮影,一個行星的“靈魂”。
此時的狀況正是如此。儘管規模和密度遠遠不及星際文明的信息網,可這片由雨林植被間的神經信號鋪就的網絡已足以籠罩整顆行星。並且,由於自然有機體特有的構造特點,巴奧行星上的信息傳播路徑全然不似人造物那般橫平豎直,而是呈現為植物脈絡般錯落有致的纖維狀,為其平添上一分靈動氛圍。
“翠綠色光路代表基於物理實體的電化學脈衝信號和神經結聚集點,灰綠色光暈則代表基於信息素或電磁場的無線信號。很顯然,這是一個功能完備的全球神經網絡,其物理載體完全基於行星表面的有機植被。”人工智能哈莉就着建模圖例做出解釋。
“一片會思考的叢林,一個大腦。”蓋瑞接道,“你瞧這部分,這些電信號的走向和胼胝體如出一轍,它們把被山脊分隔開的兩片密林連接在一起。我可以告訴你,巴奧行星上的所有這類植被都是彼此連通的,其整體複雜程度超過智慧生物的神經中樞。如果使用基於信息交換密度的文明分級系統的話,這將是一個C-3類文明,相當於普及了計算機網絡的后原子時代文明!”
維克多當場便被這些資料吸引了心緒,在聆聽的同時,他也瀏覽着投影中匯總出來的統計和觀測報告,一些相關的數據模組也在他的操控下快速流動。
“非常有趣。看起來,這個星球上的植被確實有擁有高等智慧,而且它們共享着同一套思維和意識……”他一邊思索,一邊說著。
“一種集群意識。”蓋瑞說,“單一的植株十分簡陋,可當足夠多的單元結合在一起時,就會由量變引發質變,產生高等智慧,這在理論上是完全成立的。”天天書吧www.tiantianshuba.com
“不僅僅是理論上……”維克多說,“你知道嗎,這種生命形態讓我想起了某些不得了的事物。”
“是什麼?”
“普雷索林,河外生物普雷索林蟲群。”
維克多的說法讓蓋瑞停頓了一瞬,但後者很快就明白過來其中的蘊意:“對!對,沒錯!這顆星球尚處原始的狀態把我的思維限制住了,但你的類比恰到好處,這種高等集群意識同曾經那些河外生物的相似之處太多了!”
“很湊巧地,你的發現還解決了一個長久以來的爭論。”維克多補充道,“根據已有的證據,人們一直未能達成共識,普雷索林蟲群這種生命形式究竟是自然演化的成果,還是由其他文明製造出來的生物工具。在這裏,行星巴奧上的生命為我們展示了複雜集群意識自發演化誕生的可能性。”
“而這讓它的研究價值更進一步提升了,不是嗎?”蓋瑞迫切地問道。
“我全然不否認這一點。”維克多回答,他仍在翻閱着技術數據,“這些植物彼此之間的思維信號以電磁波和化學物質作為載體,同普雷索林基於亞空間技術的超距通訊尚有雲泥之別,但這樣一種全新的生命形態本身便有足夠的啟發性了。我還看到,你們已經對此種植物的個體植株做過初步調研?”
“是的,調研結果十分迷人。”蓋瑞說,“我們從星球表面採集了一些樣本,它們仍保留有一定程度的認知水平,而這些植株群體的組建模式才是真正引人入勝的部分。人們常說,紐泰倫已經掌控了進化,可我們都知道,生命遠沒有這麼簡單。我們可以很容易切斷它們之間的聯繫,卻沒辦法重建這種聯繫,這是自然演化的奇迹!”
“我很喜歡這個表述,未知領域的寬闊總會嚇你一跳。”維克多說,“不過,主動登陸星球表面進行採樣,這個過程恐怕難以避免同那個集群意識相接觸。如果我們要把這種智慧物種當作一個原生文明來對待的話,你們的行動不免顯得有些草率了。”
“不必擔心,我們的措施很周全。這些植被對於非生物活動並不十分敏感,甚至可以說是遲鈍的——它們畢竟尚處於原始的認知階段,我們的採樣機械人會被視為自然現象的一部分。而且,在採樣時,我們會將樣本同集群意識隔絕開來,這是一個精心控制的過程,不會留下任何異常痕迹。”
“這同樣讓我好奇,你們如何實施具體的隔絕措施?據我所知,如果以普雷索林的集群意識為例,我們還沒有任何手段將生物個體主動從蟲群網絡中剝離開來。”
“其實很合理,這兩者可以說是天差地別。巴奧行星的智慧植被以電磁信號為基礎,我們只要阻隔植株與周邊的電磁信號溝通,就能輕而易舉的將這個個體摘出來。這是很直截了當的邏輯——想要阻隔某種信號網的影響,只要隔斷信號傳遞的載體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