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前因後果無從算 恩怨情仇俱成空
敵人被古業發抱住,身子掙不開,手腕還能動。他拿着匕首捅進業發的腰間,來回翻攪,他也明白只有先殺死古業發,才能掙脫身。
二人正在僵持,古業發已全然落了下風,不料樹林裏卻跑出一小孩,騎在敵人身上,大喊:“誰讓你殺我爸的?誰讓你殺我爸的?”
那小孩正是世禮,原來小世禮並沒跑遠。
他原先就在父親的懷裏幫他包紮斷指,忽聽爸輕聲說:“仇人來了,你馬上不顧一切地快跑,越遠越好。這是你媽唯一的遺物,保存好!”爸說完遞給他一面鏡子,教他不要出聲,直到後來。將敵人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后,爸猛得推了他一把。
小世禮借勢一頭衝進樹林,還被樹樁絆了一跤,他正準備爬起來,手卻摸到一個硬物。撿起來一看,正是他之前扔進樹林裏的匕首,上面還沾着爸爸斷指時的血。
世禮手上有了刀,就不那麼害怕了,心中有了牽挂,他也不想跑了。
他躲在樹叢後面觀着風,見爸爸連殺兩人,剩下的一個被爸抱住,正用刀捅爸爸,不禁熱血上涌,從樹林裏跑出來。他不顧一切地雙手握住匕首,對着那人後脖,扎一刀,喊一聲,再扎一刀,再喊一聲……
很快的,山坡上除了世禮的喊聲,就只剩下風聲了。
寒風穿過竹林,吹進人的骨子裏。楊長寬在竹林里站了半天,身子骨都麻了,沒有知覺,一點也動不了,只能木樁似地杵在那裏。他剛剛看過一場驚險的搏命,現在既驚又怕,彷彿活在夢中一樣。
伸出右手一擰左手掌背,還有點痛,這是真事,不是夢。楊長寬定了定神,一手扶着竹子,一手使勁地捶着大腿,腿慢慢地恢復了感覺。
他顫微微地走出來對世禮說:“好孩子,甭再砍了,他已經被你砍死了,快起來,看看你爸怎麼樣了?”
小世禮起身撲進楊長寬的懷裏:“爺爺!我殺人了!”
楊長寬見那人頭快被砍掉了,便一手摟着世禮,一手輕撫着他的頭,安慰道:“好孩子,別哭,你為你爹爹報了仇了。”
“爺爺,你快看看,我爸咋了?”小世禮其實早已察覺到爸爸沒了動靜,但心中總是不相信,希望那是假的。
世禮轉身看爸爸,可爸被死屍壓着,雙手還緊緊地抱着仇人的屍體。世禮使了使力氣,搬不動,楊長寬過來幫忙,一老一少仍掰不開。
倒是楊長寬的兒子見父親半天沒回家,走上山來找父親,正好看見山坡上躺着幾具屍體,也驚呆了。
楊長寬對兒子說:“別愣着了,快叫幾個人來!”
村子裏陸陸續續來了十幾人。大家一齊動手才把業發和那人分開。
一人說:“抱的可真緊!”
古業發終於實現了兩個願望:報仇,下去陪妻子。可他還有一個願望再也無法實現了,那就是養大兒子。
小世禮真可憐,幾天時間裏,連喪雙親,成了孤兒,他今後怎麼活下去呢?
“我們塆的風水不好,這幾天竟然連出慘事。”
“李全德一家從外面搬來,這幾年我總覺得他行蹤怪怪的,也不曉得他是哪兒的人?咋能闖這麼大的禍?”
“這幾天咱塆里死了這麼多人,官府會不會找事?”
“官府連自己的事都搞不清,哪有空來找咱們麻煩。就算真的找來了,反正也不關咱們的事啊。最怕的是再有尋仇的人來,他們可不管咱知不知情,發起狠來,會不會把咱塆整光啊。”
“媽呀!那多嚇人啊!”鄉人們想到這裏,都感到十分惶恐。
“我看啊,咱們誰也不要把這事往外說,偷偷地把這些人都埋了,人不知,鬼不覺地。”
“對!先把他們埋了,咱們都到親戚家躲躲,避避風頭再說。”
“咱們都走了,年後有人來拜年,見咱塆沒人,豈不奇怪,那會傳得更快。”
楊長寬說:“大家不要瞎想,先挖個坑,把這裏死的人都埋了。然後回家清東西,你們都走吧,我一個人留下來看家。我一個糟老頭子今年都七十多了,我怕什麼事?但你們一個個都得把嘴閉緊了,也要囑咐家裏人,這裏的事兒不得外傳。這可是關係到咱們一塆人生死的大事!”
楊長寬在塆里德高望重,他的話使鄉鄰有了主心骨。
村裡人又從家裏拿出鐵鍬、鋤頭,連夜挖坑,把四人都埋了。不知不覺,天快亮了。
老天終於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場雪。這雪好大呀!鵝毛般的雪片紛紛揚揚,好象要把這罪惡的世界掩埋掉似的。雪停后,山川原野都乾淨了,潔白潔白地,晃得人眼都睜不開。
楊長寬忽然想起那孩子不見了,派家人去鄰居家打聽,然而誰都沒見到他。
是呀!一個毫不相干的外來娃子,又帶來一場大禍,鄉人自顧不暇,誰還有心關心他?
楊長寬自言自語:“雪下的這麼大,那囝這麼小,會到哪兒去呢?這麼冷的天,缺衣少食的,凍都凍死了。”
兒子勸道:“爸,別管他了。那囝非常人所比,這麼小就敢殺人!我看那個被他殺的人,頭被砍得象個破葫蘆,脖子也掉了一半,真狠!這樣的囝留在咱家也會招禍的!我看咱們還是清理一下,你同我們一起到我姐家去過年。”
“可他畢竟只是個囝,真夠慘的,親人都沒了,他咋活呢?你們都去吧!我能吃能動的,一人留下看家。再說,那囝說不定什麼時候會找回來!我等他。”楊長寬脾氣上來,堅定地說。
楊長寬的兒說:“爹,你不走,我走多不孝,我們也不走。”
楊長寬想想是這理:“這一下,死的都死了,沒死的即使想報仇,也得找上一段時間。過年了,誰不想一家團聚,我料定這段時間沒事。但也不要掉以輕心,你把幾個小子送你姐家去。”
家人走後,楊長寬感覺到累了。他躺在床上,心還在想:那囝到哪去了呢?李家的人死的也奇怪,那兩個小的燒的都不像人樣,這究竟是怎麼搞的呢?那李二哥雖說是逃荒,卻還有一頭驢,帶這多銀元,哪象個逃荒的?哎,人心難料,真是作孽啊!
那些讓古世發家破人亡的銀元,小世禮也忘了拿,終是落在了楊長寬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