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苟富貴,無相忘
那一場震撼諸神的登基大典后,從此這三界又有了主兒。
靈犀宮一側的玉凈宮裏,一應是按照白染舊居佈置。
只是無塵沒有來過。一次也沒有。今日是她做他天後的第一日。他孤身進來。
玉凈宮的正殿上是端端正正一個道字。寢殿裏的明心二字卻顯出幾分柔和。
無塵緩緩走過這些地方,又在明心殿的錦榻上坐了一會兒。起身時將掌心的念珠輕輕的放在枕邊位置。
而後他走出去,將這裏層層疊疊的封閉起來。
登基大典結束了,接下來緊跟着的,便是萬界大典。
兩萬年血腥洗禮,神仙們都帶了戾氣,實非歌舞昇平,然九霄雲殿上那一跪如此這般徹底,生生便叫該有的不該有的統統清醒。
如果有這樣一位存在,秉承着天道,顯化出來的一個念頭便可叫諸神隕落,那麼他只要不殺你,那都是慈悲。
更何況他只是敲碎你本不該生出來的傲氣。
於是上至禹余天,下至無色天,三界神魔,千百仙佛,一夕之間就仿若生出無比和諧牢靠的情誼來,辯法交易、論道演武、賞樂品酒,終日不歇。
在這樣萬族歸一的美好景象之下,是新登帝位的至尊和掌御天機的神君日夜不休的賞罰和手段。
辯的是天道緣法,易的是三界機緣,論的是夢幻泡影,演的是貪執虛妄。
掌心翻覆間,是風雲變幻,也是雷霆雨露。而在這之中,卻也有少年和姑娘,天真嬌俏,奉為純善。
便如那一日,痴痴追來的魔君千方百計入了碧雲閣的門,硬生生將遲晚晚拖出去,瑤池邊上痛飲三壇,大醉大悟:“我沒想她原是天帝之女,難怪你始終不許我同她親近,我們終究是…神魔有別啊…”
風臨一雙眼裏兩顆淚將落未落,很是沉浸。
遲晚晚白眼一翻:“你這幅德行的,就別扯什麼神魔有別了。”
風臨一僵,眸中的淚珠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開,胳膊往遲晚晚肩上一勾,擠眉又弄眼:“苟富貴,無相忘,我看你如今是投了明主了。那什麼天機殿主才多大點年紀,你眼光倒毒辣。”
後來遲晚晚差點沒給他就地踹到瑤池裏頭去。
魔界兩萬年,對這對兄妹有心的自然不止一個風臨,然因在外的大半時光皆有遲晚晚在一旁擋着防着,除了那條魚,至今沒有哪個成功對他兩個下了毒手。
故此萬界盛典之上,魔族幾位痴情的就都拿了名額找了來。
自從那日得了玉面銀魚族的聖麟,予安便又回歸到緬懷傷痛的小情緒,再加上遲晚晚那句一萬年的刺激,不過數日便是不勝其煩的喚了之恆來:“哪個什麼仙子聖女的再來為這樣的事聒噪,就告訴她們,當今天庭的大殿下原是個斷袖!”
之恆顫顫巍巍的將這話回稟了無塵,他發誓他看到天帝的手抖了兩抖。
然而人心險惡,予安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番話明明被無塵壓下來,卻又不知從哪裏傳出去,第二日他的玉安宮外便路過好幾位翩翩少年。
玉安宮這裏防不勝防卻好歹曉得防一防,廣陵宮那頭卻是傻乎乎宮門大開誤會頗深。
按白茶的意思,我以為你們都是陪我來玩兒的,沒想到最後叔叔告訴我你們都想將我拐走。
行吧。這樣的事最後還是只能遲晚晚來出手。
遲晚晚的辦法很簡單。
諸位沒近瞧過也遠觀過當今天帝的那張臉了,他的兩位殿下選夫君的標準,首先一條便是要在皮相上比他們爹爹再俊上一點。
唯一的帝子傳出斷袖之癖,三界女子本就沒了指望,卻還沒等三界男子高興上幾時,便就聞此噩耗。
甚好。現下連廣陵宮也安寧下來,此後再有拜訪,十有八九是真正與她湊個伴玩笑熱鬧了。
夜裏頭遲晚晚十分欣慰的往白墨肩上靠:“不瞞你說,原先我總覺得無塵一個男子長成那個樣子也實在容易生成禍水,現下看來拿來擋桃花倒是一絕。”
白墨近日疲累,一下下的揉着眼睛:“你不若將我一併算進去絕了後患。”
“嗯?什麼意思?”
白墨皺着眉將他推開些:“白日裏大長老來過了。”
遲晚晚立馬緊張起來,手臂一撐坐起身:“你答應過我的。不能娶妻。”
白墨沒看他,兩指捏着眉心:“所以我說你不若將我一併算進去。”
遲晚晚還是沒明白:“怎麼算?”
白墨放下手,終於淡淡掃了他一眼:“沒什麼。睡吧。”
遲晚晚是半夜時分腦中才靈光大閃反應過來,當即將背對着他的白墨一把掀過來:“姓白的,我在你眼裏就這般拿不出手,竟也要用無塵去做幌子?”
白墨不知道第多少次給他嚇醒,咬着牙終於回給他夢裏那句話:“你瘋了不成!”
遲晚晚給他吼的老實了幾日,惆悵了幾日,最後又將一腔心思放到無塵身上。
大體說辭圍繞時光不饒人,天道有輪迴,也皆是緣盡終有時,你還是行行好趕快將那念珠化了吧。
論道會上他這樣念叨,演武場上他這樣念叨,就連與幾位佛陀小聚品茶他也要這樣念叨。
心境穩固如天帝,最後也是怨毒一笑:“聽說靈族的大長老為白墨選中了佛族女弟子華英為妻,我覺得不錯,你若再聒噪下去,我就要賜婚了。”
遲晚晚再三權衡最後咬牙切齒的撂下一句:“算你狠。”
世上不缺至情至性,更不少滿腹算計。一日論道畢,無塵夜裏回了靈犀宮時便看到一處嬌艷的火紅襦裙。
當今天帝望上去的確清冷威嚴,但或許只是情深一處?於眾芳中到底擷了一朵去,重明鳥族的姑娘們多少心有不甘。
兩萬年過,又添了多少顏色艷麗,天資絕倫,又可配這一身紅衣。
就這樣,靈犀宮的重明殿內這兩日來了不少本族子弟拜見。
也沒人在意如今嚴曼兒雖居於天宮卻並未正式封妃賜號。
紅衣的姑娘從重明殿出來,迎面就碰上天帝。
粉面含羞,盈盈一禮,再掐着嗓子告罪一聲,眉眼低垂着,又緩緩挑起。
可無塵看了看她的紅衣裳,當夜就推開重明殿的門。
“禮宮那邊擬了封號,曼華,你可喜歡?”
嚴曼兒轉過身跪伏一禮:“多謝陛下,曼兒很喜歡。”
“要獨居一宮還是繼續留在這裏?”
十根纖纖細指捏緊又放開,幾個字在喉嚨里翻來覆去的說不出。
無塵坐下來:“那就獨居一宮吧,明日我會吩咐下去。”
她驀然鬆懈下來,可眼角又擦上晦暗的紅:“是。”
大殿裏安靜了一會兒,無塵看着她,思緒瞟了很遠,遠到兩萬年前的委羽山,他那時似乎總也奈何她不得,如今卻調轉過來。
他想了一會兒,目中擦過大片的火紅,他想問一句,為何你如今再不肯着紅衣。可話到嘴邊,無塵起身將她扶起來,對着她的眼睛,閃爍出最後一點光芒:“你還有沒有什麼事瞞着我?”
一念可情動,一念可情滅。
嚴曼兒認認真真的說再不敢有任何欺瞞。
可無塵眼中的那點光還是散了。
沒有人可以在神面前說謊。他鬆開手,又走出那扇門。
她的傷疤忽然就蝕骨般的疼痛起來。
第二日的天機殿內,白墨拿着枚玉簡忽然抬起頭來:“你要給她什麼位置?天女?天妃?還是大天妃?”
無塵看了他一眼:“天妃吧。”
午後遲晚晚百無聊賴的過來尋人,將忙碌了一上午的白墨拖了出去。方一走出大殿,刺目的日光照耀過來,白墨就眯了眯眼。
而後模模糊糊的看到她從前面經過。面色蒼白,峨眉緊鎖。
嚴曼兒目光撞上他,停了一瞬灰暗下來,雙膝一彎便跪下身。
白墨淡淡看了她一眼:“做什麼?”
她還記得離風的話,也還記得當初白墨對她說的話。她有罪,她視線模糊着呢喃出聲。
遲晚晚負手站在那兒,微微挑眉。
白墨輕輕搖了搖頭:“你不用跪我。在我這裏,你沒有罪。”
遲晚晚目光轉了轉,沒說什麼。
等不遠處的嚴曼兒抬起頭來時,這兩道影子已然離去。
她心口疼的厲害,起了身,踉蹌着,推開身後趕上來攙扶她的仙侍。
萬界大典持續了有半個多月,這半個多月里是魔界幾位殿主滿頭大汗的述職,也是將離行屍走肉般的放權。
魔界本不成什麼氣候,卻也不能輕視,好在有遲晚晚在這裏,許多事情無塵早就有了措施,此番佈置下去,單憑他們如今的實力地位根本無分毫可推拒。
相比來說,地府複雜些也單純些,如今的冥王看上去不大正常,但據說過去也是一位狠角色。無塵同白墨兩個仔仔細細商議了一日後,倒也有了策略。
但凡涉及什麼政事,無塵不說不問,遲晚晚絕不多嘴。然這一回卻是輕嘆一聲:“你們不能小瞧了阿離的業火,那才是地府鎮壓萬鬼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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