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一生只愛一個人
“麻煩開快點!”卜朽催促出租車司機。
他吃燒烤的地方其實就在別墅附近,走過去也花不了多長時間,但他等不了。
……
白苧走在小區有些昏暗的行道上,凍的瑟瑟發抖。
一個渾身裹得嚴嚴實實,頭上帶着帽子,只露出一雙眼的男子尾隨着她。
這名男子不時的前後左右張望,看起來非常緊張。
下一刻,他迅速加快腳步,接近白苧。
“喂!”
後面傳來的聲音嚇了這名男子一跳,他抖了一下,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從白苧身旁走過。
她轉過身去,看見是卜朽。
“你去哪?”他走近。
“你怎麼這麼晚才來?我等你等得差點死掉了。”白苧看着卜朽,眼圈泛紅。
……
兩人回到家,白苧看着自己敞開的房門和卜朽緊閉的房門,忍不住笑了下。
她轉頭看着他,道:“你不覺得我們男女角色像是調換了嗎?”
她的潛台詞是男女同居,男方竟比女方還要小心警惕。
卜朽面無表情,徑直走回自己房間,把門關上。
“呵!”白苧輕笑了聲,然後用她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道:“謝謝。”
過了一會,她身上裹着一層厚厚的毛毯,去廚房燒一壺熱水。然而,燃氣灶打了好幾下就是不來火。
卜朽在房裏,聽到她抱怨道:“怎麼回事啊,本來就要凍個半死!”
他舌頭頂着腮幫,想了想,把剛剛回來就用電熱水壺燒的開水拿到客廳,洗了兩個杯子,倒上開水,一個遞給有些愣神的白苧。
兩人坐在沙發上,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給燙的不行。
然後,兩人就默默地喝着開水,直到她突然笑了。
過了會兒,她失神道:“昨天,經理找我談話,因為很多學生家長抗議我的着裝不得體,我明明可以穿的更得體的。不過越想越覺得生氣,那些學生明明誇我穿的好看,卻又讓父母來抗議,我只是希望我能過得好一點點而已,我……我覺得我過得讓人心疼。”她下巴忍不住抽動,極力剋制着情緒。
“哈哈,要掉眼淚了。”她笑着,用手抹着眼睛。
卜朽手捧着杯子,時不時的喝上一口,聽着她在那裏訴說著不平。
“我搬出去好了,我聽說你是個音樂人,我懂得創作音樂需要安靜的環境,我最好的朋友也在為此拼盡全力。所以……我會搬出去。”開水讓白苧的身體漸漸暖和起來。
“哈!不過真的好悲傷啊,怎麼總是到處碰壁的感覺。”她苦笑,又抹了抹眼睛。
“你還是留在這裏吧,我出去就好。”卜朽低着頭,看着杯子裏的水。
“你離開的話……我會感覺自己是被遺棄的,我出去好了。”白苧吸了吸鼻子。
卜朽餘光暼了她一眼,發現她有轉頭的趨勢,迅速低下眼帘。
白苧轉頭看着他,吸了吸鼻子,帶着淡淡的笑容,道:“我其實不是說話那麼直白的人……我最近是有點瘋了。”
她微微抬起頭,閉着眼,不讓眼淚掉下來,強忍住抽泣,道:“你知道的最近天氣太好,讓我變得更想瘋了。我明明有努力去好好活着,不過……好累。真希望能有個人跟我說句話,說這些根本不算什麼。”
說著,白苧又轉過頭來看着卜朽,哽咽道:“希望說結婚前一天被甩……其實沒什麼的。”
此刻,她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雙目對視,卜朽看到的不是眼淚,是期許、是渴求、是柔弱、是悲傷!
而這些東西不僅僅是白苧的,也是他的。在地下通道的台階上坐了一晚上的他,看着那條微信,當時的心情不外如是。
看着還是沉默的卜朽,她露出一個哀莫大於心死的笑。轉過頭,看着前方,道:“竟然一直不說一句,真是好冷酷。”她手擦了擦留下的鼻涕。
卜朽低頭,看着手裏的杯子,聲音異常沙啞的道:“怎麼可能會沒什麼……”
白苧聞言,眼睛略微有神。
“……世界給我下了死亡宣告的感覺,被宇宙放逐的感覺。被宇宙放逐后,還得滿臉微笑的討好對方、哀求對方……這怎麼可能會沒什麼?”卜朽凝重的悲傷擴散在整個空間。
他眼圈泛紅,看着白苧的眼神——怨、恨、疑、愛都有,非常複雜。
“我……藝考時緊張到昏倒。”
“我……結婚當天被人甩了。”卜朽在心裏添了一句。
白苧轉頭看着卜朽,流着兩行清淚的眼睛透露出濃濃的難以置信。
她不相信的不是他藝考昏倒,而是對方真的跟自己感同身受!對!就是那種感覺!被整個宇宙放逐,還得微笑的討好對方、哀求對方的感覺!
“呵!”卜朽苦笑一聲,神色有些懊惱。
他兀自走到鋼琴旁坐下,這架鋼琴是別墅里本來就有的。前兩天沒事他把鋼琴打理了一番,調好了音。
“被人一拳打昏了而已,休息一會兒再爬起來就可以了。”他翻開琴蓋,回想了下琴譜。
鋼琴的琴鍵沉澱着歲月的詩篇,溫柔的將情緒拉開,可謂雲淡風輕。
“真好聽。”白苧呢喃,她覺得自己的心突然被人一把揪住,並不熟悉的旋律卻讓她不禁悲傷,鼻子立刻就酸了起來。
前奏過後,卜朽用自己今天更加沙啞而溫厚的嗓音唱道:
“記得早先少年時
大家誠誠懇懇
說一句是一句
清早上火車站
長街黑暗無行人
賣豆漿的小店冒着熱氣……”
前世,這首《從前慢》是劉胡軼根據當代文學大師木心先生創作的詩歌進行改編的歌曲,由他作曲並演唱,在第二季《好歌曲》中收錄於劉歡的專輯《隨心》中。
不過,卜朽前世首聽是葉璇清在第二季《新歌聲》上演唱的版本。
這首歌沉靜、質樸、很有畫面感。當代社會工作和生活節奏都很快……人心浮躁,這首歌一下子就打動了卜朽的心,他開始審視自己的腳步……
白苧自然沒有聽過他這首“原創”歌曲,也沒有看過歌詞,只是隱約從他的口中辨別歌詞,就能在腦海中萌生出一幅畫面。
映入耳中的第一句“記得早先少年時,大家誠誠懇懇,說一句,是一句”就宛若一股冷泉在她的心裏湧出,讓她莫名的感動,看似樸實無華的文字,實在字字珠璣!
一股失落與惋惜直接佔據她的心扉,她只覺得鼻子一酸,瞬間就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當卜朽唱到“賣豆漿的小店冒着熱氣”這句時,白苧臉上露出恬靜的笑容,這樣生活氣息畫面感極強的歌詞,瞬間把她拉回到孩童時代……她想起了小學時候上學路上買早點的路邊攤,回想起了那份單純與悠閑……
而這個時候,卜朽的歌聲並未停下——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
車馬郵件都慢
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白苧怔怔的看着卜朽,儘管她已經在極力控制,卻……完全不受控制的,她淚眼朦朧,無神而憔悴。
她聯想到是自己那幾十年來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的爺爺奶奶。她的爺爺奶奶都是教師,爺爺平時喜歡寫寫文章和毛筆字,她的奶奶就幫他磨墨,這些都是他們每天的生活樂趣。
白苧在明白了愛情后,心裏也期盼着未來可以跟自己奶奶一樣,找一個愛自己的男人,可以陪自己一輩子的男人,簡簡單單的生活。
然而,生活跟她開了個玩笑……
然而,在這個世界找到一個一生只愛一個女人的男人,也不容易……
早先,看到那條信息時,卜朽愣住了半天,因為實在是太奇葩了……他還因此找了系統談話,可是關於這個問題,系統一直裝死!
這個世界的法律規定人人平等,男女平等,但婚姻法卻明文規定為“一夫一妻多妾制”,也就是說賦予了男人納妾的權利!
據卜朽上網查到的資料,男人想要納妾,只要徵得妻子和準備納進門的那個妾以及她父母的同意,就能向相關政府提出納妾申請。
當然,妾是納回來的,“納”就是購買的意思,可見妾算是種商品,所以在納妾時需要繳納一份昂貴的“納妾金”。
首先,妻是明媒正娶,是家庭的女主人,地位僅次於男主人,而妾雖然也算是嫁娶過來的,但跟妻不是一個檔次。
不過,至少在法律上妻和妾是彼此平等的,妻子擁有的法律權利,妾同樣擁有,比如財產權。
當然,雖然法律允許,但真正能納得起的人還真的不多,光是那以十年個人所得稅為基準的納妾金,就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
再說了,一般的家裏要不是窮困潦倒或者迫於無奈,誰會把自己的女兒送給人家做妾啊!
所以說這個世界上納妾的男人還真的不多,如果不是實在沒辦法,那些有錢有勢的男人肯定選擇在湖裏多藏幾條船,而不會選擇納妾!
仔細想想,法律明確規定“一夫一妻制”,在社會上“包二(屏蔽)奶”、“養小三”的現象不還是浪浪一層?而這種“一夫一妻多妾制”不僅合法合理,多少還能對“養小三”這種不合法行為起到一定的壓製作用。
反正想來想去,卜朽覺得挺好……
……
“記得早先少年時
大家誠誠懇懇
說一句
是一句”
這首歌卜朽唱了五分鐘,唱完最後一個音,他緩緩吐了一口氣,睜開了眼睛。
《從前慢》的曲風緩慢抒情,由不溫不火的前奏進入高X,再推至新的高X,轉而回落,看似行雲流水卻進行了精心設計,尤其是在高X非常具有感染力!
在詞作上,選擇了木心老師的經典現代詩,未作任何改動,維護了詩本身的意境。寥寥幾筆將舊時光的靜謐氛圍刻畫得生動而細膩,進行了美的發散與想像。詞曲之間可謂渾然天成,貫徹“減法原則”,質樸通透。
而卜朽的演唱有着超乎年齡的感性與深情,站在現代的角度回望過去,傳遞出來的那一份失落與惋惜與他沙啞醇厚的嗓音相輔相成之下被演繹的恰到好處,再加上微微的顫音與似啞非啞的語調非常驚艷,直抵白苧的心!
“謝謝你!”白苧窩在沙發上,整張臉埋入手掌中,嗚嗚嗚的哭起來。
她哭的歇斯底里,似乎把積攢在心裏二十多年的委屈全部宣洩了出來。
卜朽依然坐在鋼琴邊,沉默着。
一會兒后,他嘆了口氣,從鋼琴凳上起來,走回自己的房間拿出一盒煙。瞟了眼白苧還在哭,猶豫了下,最後還是抽出一支,啪的一聲點上,走到窗戶邊,打開窗戶,狠狠地抽了一口。
對於白苧來說,這是一次歇斯底里的宣洩,不僅是因為卜朽之前那段感同身受的話還有這首她前世最愛的歌。但對他來說,何嘗不是如此?
他重生了,沒想到《從前慢》的首唱還是為了她。
命運真是奇妙,卜朽說不清自己對白苧抱着怎樣的情感,但重生還能再遇見她,會讓他覺得重生不是夢!
哪怕這段時間,他在音樂圈也算小有成就,並且還改變了家庭現狀以及未來,但在夜深人靜睡不着坐在床上時還是會迷惘恍惚——“我真的不是做夢?”
直到卜朽遇到白苧,遇到這個前世傷害他最深的女人後,他就莫名的迷之堅信以及肯定自己確確實實是重生了!
煙霧從他的嘴裏、鼻里噴出,很快被三月的夜風吹散。
他機械地狠狠吸一口,再緩緩的吐出……
這邊,白苧依舊再哭……
哭得嗚嗚咽咽,雙手捂着臉,抽咽着,身體劇烈的顫抖,但不像開始時那樣歇斯底里,她似乎快把積壓在心裏多年的委屈宣洩乾淨。
卜朽呢,就站在窗邊狠狠地抽一口,然後長長的吐出來……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也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幾分鐘,也可能是幾十分鐘,白苧的哭聲終於漸漸變小、變弱,最後差不多沒了,只剩時不時的抽咽一下。
又過了一會兒,她呼吸徹底平緩,因為哭得太多而有些紅腫的眸子看着卜朽,問道:“這首歌叫什麼?”
“從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