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爬牆的後果
崔灃四人一躍而下,卻並沒有落在院外的貢道上,而是不知怎麼踏入了一處小院。
崔胤帶着一群老弱病殘傻,本就有些緊張,此時見出了這麼大變故,神經幾乎崩成一條線。他一邊警惕地查看四周,一邊回憶哪裏出了問題。
王嬤嬤道:“看着像是一處外院。”
大戶人家宅大人多,一般會在外宅之外設個外院,供買辦雜役交接,既不擾了宅內外清凈,又保證日常所需。
崔胤道:“不錯,想來應該是方家的外院。”
方家曾是大周世家之首,比崔、裴二氏還要勢大,其大手筆在此處可窺一二。尋常府宅不過設些粗陋的招待茶水處,基本還是做臨時倉儲的居多。方家這個院子雖小,與一般外宅並無差異,房廳陳設一應俱全,只是精巧些。
可能久無人氣,眾人只覺得毛骨悚然。
崔灃道:“看來我們是擺了假陣,進了真陣了。”
崔胤掃了一眼裴琿道:“不錯,應該是他爬牆開了陣,把我們引入了這座小院。”
內行人看門道,貢院荊牆的機關看來確實不只一張破網,至於還有多少關竅並不知情,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是哪個瘋子設計的,所以才被另一個瘋子誤打誤撞開啟。
裴琿本就心裏毛毛的,見崔胤射過來的眼光不善,上前拉住崔灃的衣袖:“娘子,怕。”
崔胤一把打掉登徒子的手問道:“這人到底誰啊?你跟他定親了?”
崔灃一哆嗦:“怎麼可能!”
看崔胤懷疑的眼神,趕緊解釋道:“裴琿就是林家的那個外孫,上個月不知怎麼從酒樓摔下來,正摔到我的馬上,腦子好像摔壞了,醒來就一直追着我叫娘子。”
崔胤震驚:“幽州首富林家?那個外孫?”
崔灃點點頭。
崔胤仔細打量了幾眼裴琿,心想虎父無犬子,若不是個痴兒,倒也算一表人才,雖說比起自己還有距離,但是配自家不安分的妹妹倒也不是不可以。
崔灃被他老父親盯豬的目光看的心驚,知道自家兄長這會兒想法不知怎麼發散呢,正欲辯白,忽聽崔胤怒道:“酒樓……來仙樓?崔季幽,得虧你是個女兒身,鬧市也敢打馬,要是個男子,豈不是幽州第一紈絝!”
“幽州第一紈絝”先是有些心虛,又想到眼下處境,虛出來的心窩一瞬間被疼痛佔領,有氣無力道:“這都不重要了,先出去要緊。”
崔胤急道:“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總要嫁人的,起碼也要顧惜自己名聲,平白被一瘋子壞了清白怎麼是好!”
崔灃喃喃自語:“家都沒了,還談什麼名聲……”見崔胤要變臉,趕緊說道:“他好歹是專門來救我的,別叫人瘋子。”
崔胤道:“也就是個瘋……腦子不清楚的,不然誰會來送死。”
崔灃放棄跟他硬抗,循循善誘道:“莫說是個熟人,就是個生人,現下也不能扔下不管吧!”
裴琿趕緊可憐兮兮地盯着崔灃道:“不要扔我。”
那眼神純的能滴出水來,神情被月色暈染,三分凄凄變成了七分。他見眾人不答,伸手摸出一個緞子包,沒有章法地幾下掀開,有些羞澀道:“娘子,我給你帶了糖梨糕,只是碎了。”
自崔灃被裴琿無孔不入地纏上,原本一直躲着他。今夜他捨身來救,莽撞和無知裏帶着幾分痴勁,卻尤其顯得真誠,像是實心的溫暖,就如眼前來仙樓的名點糖梨糕,即便已經碎成渣子,依然看得出用料充足,香甜可口。
崔灃一陣感動,見他小心翼翼怕被嫌棄的小模樣,立刻上前接過,捏起些碎渣放入嘴裏,又給王嬤嬤和崔胤各分了一些。
王嬤嬤倒是大方接過。
崔胤一見那小瘋廝含情脈脈地又是撒嬌又是行賄,自家傻妹妹還一臉感動,剛起的三分兄長如父的雄心頓時七零八落。萬般嫌棄地看着白色錦緞上的大小不一的糕餅渣,咽葯似的吃了一口,真有幾分喝女婿茶的丈人樣子。
眾人分食完畢,開始沿着院內主幹道一路小心謹慎的摸索,試圖找尋陣眼,只有破了陣眼才能出去。
然而在院內轉了一圈,沒發現任何異常。既沒有遭到機關暗算,也沒有看到什麼特殊的,只有一股經年無人的陳氣。若不是眾人都熟悉貢院結構,只怕絕不會相信這院子跟退潮時才能看到的小島似的,只有被陣法開啟才能得見。
院內也有一些緊閉的屋舍,但一面牆都這麼許多機關,內室只怕還要恐怖,陣法渣不敢輕舉妄動。
崔灃道:“不如我們還是退回貢院吧,原來的那面牆還能找到嗎?”
眼下這也不失為一個辦法,於是眾人又一路兜回來。看到那面牆還在,都鬆了口氣。
王嬤嬤道:“此處着實詭異,不宜莽撞,我先試過,若無大礙,勞煩三公子護着季幽過去。”
崔灃反對道:“不可!嬤嬤身受重傷,還是在一旁休息,我先來。”
崔胤:“爭什麼呢,不要看不起散仙,好歹本真人也是盧嶺出來的,都瞧好吧。”
王嬤嬤忽地吐出一口鮮血。
崔胤:“……”一邊和崔灃一起扶住王嬤嬤,一邊暗想,難道牛皮吹大發了?這都氣吐血了。
崔灃被唬的面色慘白:“嬤嬤,怎麼了?”
王嬤嬤語氣驟然虛弱下去:“老了不中用了,才不過強撐這麼一會兒就現了形。想當年,我深受十箭,依然面不改色。”
王嬤嬤待崔灃一向親如祖母,二人感情早已超過普通主僕,聞言也不細究哪個“當年”,只急道:“嬤嬤,你怎麼了?不要故意嚇我……”
王嬤嬤道:“兩位公子,能不能讓我和季幽單獨說說話?”
崔胤立刻拉起便宜女婿走到一旁。他其實從小就很奇怪,明明王嬤嬤是崔家的僕婦,雖說專管照看季幽,卻未免太忠心了些,彷彿崔府其他人皆不在眼裏,只有季幽一人是她的主子。
王嬤嬤道:“剛才我已被那邪物震碎五臟六腑,感覺三魂七魄馬上要散。那丸藥雖說神奇,只是勉強吊住了我的神智,但身板子已經壞了,怕你擔心,才一直強撐着。”
崔灃手腳冰冷,哆嗦着說不出一句話,她覺得自己應該是處在一個噩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