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不念蒼生,不為己身
然而,就在孤青瑤心中鐵定,眼前之人,會出手阻擋自己之時,其纖纖玉手卻是在這一瞬,毫無阻攔的落在了許凡后心之上。
嘣的一聲,只見許凡陡然被后心傳來一股的巨力震醒,一口鮮血噴出,身子徑直向前飛出數丈之遠,徑直飛入八十丈區域內。
“你……你怎麼不還手……”
這一剎那,孤青瑤僵在原地,玉手微微顫抖,嬌美的面龐此刻被眼前一幕,驚嚇得慘白無比。
與此同時,在其身後的眾人也是被這一幕驚住,場上鴉雀無聲。
而在前方,八十丈區域內,許凡艱難地從地面緩緩坐起,他面色蒼白得嚇人,胸前的衣襟上,滿是殷紅的鮮血。
他冰冷地看了面色慘白的孤青瑤一眼,便立刻取出幾顆療傷丹藥,扔入口中。
他不知曉到底發生了什麼,更不知曉眼前的女子為何要偷襲自己。
這一切他都沒有預料到,否則也不會毫無防備地被對方一掌重傷。
這一掌,震傷了他的五臟六腑,若非之前修為精進,更本是陽和境的肉身,否則這般被陽和境修者出手偷襲,足以讓他重傷昏迷。
並且隨着其一掌落下之際,許凡的心燈也在這一剎那,轟然碎裂了,沒有了心燈的支撐,強大的吸扯之力,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更是讓許凡此時的狀況,雪上加霜。
“此地的吸扯之力,比九十丈區域又增強了數倍!”
許凡再度噴出一口鮮血,面色再度蒼白了幾分,整個人身子盤坐着,卻彷彿搖搖欲墜。
“沒有了心燈,任由這般下去……我恐怕支撐不了多久!”
許凡蒼白的面龐露出痛苦的神色,此時此刻,他已無暇多顧,已經無力去追究出手偷襲他之人,更無法知曉此事的緣由。
甚至此時,連說出一句話,都無比吃力……
一股強烈的撕裂之感,從識海中緩緩擴散開來,許凡蒼白的面龐,漸漸因這劇烈的疼痛而扭曲起來。
這一幕讓在場的眾人不忍直視,更讓孤青瑤慘白的臉蛋,滴下晶瑩的淚水。
這一刻,她心中的委屈,惶恐,所有的負面情緒,頃刻爆發出來。
她是第一次出手傷人,也是第一次如此不知所措……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許凡的身軀如暮秋枝梢的枯葉,漸漸有些支撐不住了,他的意識模糊,彷彿連識海中的疼痛,也漸漸麻木。
他腦海中浮現出一副又一副,爹娘還在世時,家人團聚,共同生活,其樂融融的美好畫面。
那是他此生最寶貴的記憶!
他彷彿看見爹娘茶前飯後慈祥的笑容,很溫暖,那是一種令人沉醉的關懷……
直到他們的笑容漸漸僵硬,最終化作後山上兩座低矮的墳冢……
他又看見了小柔專註地編織草鞋,青澀絕美的面龐佈滿汗水,那是屬於她的執着與堅毅……
畫面一轉,他又看見在爹娘去世后,自己獃獃地坐在河岸邊的大樹下,望着平靜的河面漸漸出神……
他看見了許多許多畫面,但這些畫面都在隨着許凡的意識模糊,而漸漸消散了,彷彿化作點點星光,任由許凡如何不舍,卻也支離破碎……
“爹……娘……小柔……”
一幕又一幕,許凡的記憶彷彿在消逝,他又看到了自己被王重一群人毆打,又看到了自己決心帶着小柔離開青牛鎮……
隨後雷虎的送別,坐上馬車離開的畫面,這一切都如過眼雲煙,飛快地消逝在許凡腦海。
許凡心中逐漸模糊的意識漸漸有了波動。
直到他看到……在離開小鎮的途中遇上馬匪,當時的自己被一名大漢制住,眼睜睜地看着,王重將臉色慘白的小柔推向了刀口……
這畫面在許凡腦海中閃過的剎那,許凡的意識的猛地波動起來,原本是要消逝的記憶,卻是在一股強烈意志抵抗下,狠狠地停滯下來。
畫面中,許凡看到長刀刺穿了小柔的身軀,鮮血順着刀身與衣襟滾滾淌下……
“不要……不要……啊……”
畫面被永遠定格在那一幕,許凡在咆哮,他的意識更在一刻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緩緩地睜開雙眼,摸了摸已經濕潤的眼角,這彷彿是一場夢,讓他再一次經歷了人生中最痛苦的事。
“我明白了,我終歸還是太弱了!”
許凡沙啞開口,他拖着疲憊不堪的身軀,淡淡地掃了九十丈區域內眾人一眼。
“若我強大,豈會任由那小小的王重欺凌,更不會逼不得已,淪落到離開青牛鎮的地步?”
“若我強大,又豈會受制於人,眼睜睜地看着小柔被王重推向刀口,卻無能為力……”
回憶是痛苦的根源,彷彿一根利刺深深扎在許凡心底,使得他蒼白的面龐,浮現出濃濃的悲哀。
他受夠了自己的弱小與無力,他寧願獨自一人背負所有的傷痛,用來換取親人的一生安穩。
“若是……若是我足夠強大!爹娘豈會病故?小柔又豈會生死不知?而今日,我又豈會在此陷入生死危機?”
許凡充斥着悲哀傷痛的瞳孔深處,漸漸浮現出一抹瘋狂與執着,也正是這股意念,使得其儘管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卻仍然沒有倒下。
“若我強大,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若我強大,這一切彈指可滅……”
“這世間的任何苦難……都是自身弱小所致!”
“我渴望力量,我渴望強大,也只有這樣,才能讓我守護心中珍愛之物……”
“因此我的力量……是守護!!”
“因此我心中真正所渴望的,是擁有能夠守護一切的力量!!!”
許凡雙眸中的瘋狂掙扎,漸漸消散,慢慢地浮現出一抹清明與明悟。
在眾人緊緊的注視下,他蒼白着臉,顫巍巍地從地面緩緩站起,拂去四處略有磨破的灰袍上的塵土,隨後徑直朝着七十丈的方向緩步走去。
他的步伐很輕,每一步像是如釋重負。
“心中所想,心中所念!這是凝聚心燈之根本!”
“而我之念,無有氣吞山河宏大之勢……卻也不如滄海一粟之渺小!”
“我不念蒼生,不為己身……”
“我之念……只為守護我所珍視之人……”
“這是我的道……也是我的執念……”
一步又一步,許凡的步伐越來越穩健,彷彿此地的吸扯之力,對他沒有了絲毫影響。
直到他穿越人群,來到八十丈之地的邊緣,許凡嘴角漸漸浮現一縷笑容,一切豁然開朗,旋即他右掌抬起,朝着自己的眉心,緩緩按下。
“因此,我的心燈,不應蒙塵!”
驀然間,其識海內原本寸寸碎裂開來的心燈,竟在這一刻,重新凝聚。
無數泛着青光的碎片,從許凡的識海深處,匯聚而出,破裂的心燈並沒有消失,而是化作無數碎片葬在識海。
這一剎那,心燈的輪廓漸漸成形,這一次,許凡的心燈不再是青銅所鑄,而是由銹跡斑駁的青銅燈,變成了煥然一新的青玉燈。
此燈的模樣依舊與之前一樣那般樸素,卻是小了約莫半寸,顯得越發的精緻明亮。
“青銅易逝,唯玉不朽!我的心燈理當如此!”
隨着心燈的重新凝聚,許凡的面色不再蒼白,漸漸有了一絲紅潤,他雙眸凝視七十丈區域內,沒有絲毫猶豫,一步邁入。
這一剎那,九十丈區域的邊緣,方才正準備踏入八十丈之地的眾人,驀然間沸騰起來,從許凡被一掌轟入八十丈區域,到踏入七十丈區域,這一系列的生死掙扎,他們都是親眼所見。
“七十丈……七十丈……此人居然憑藉重傷之軀,一舉踏入了七十丈!!!”
“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此人方才分明,就已然呈現油盡燈枯之兆,此刻居然毫無阻滯,踏入七十丈,莫不是瀕臨生死之際,修為突破?”
“這實在是匪夷所思!此人先前頓悟被打斷,本以為其無力回天,但卻沒想其居然再度悟了,力挽狂瀾,更是一舉踏入七十丈!”
“我有種感覺……七十丈應不是此人極限!!”
沒有人不被這個場面所震撼,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接連踏入二十丈區域,這是在場眾人所不敢想像的,尤其是在見證了許凡在八十丈區域內痛苦掙扎的樣子,眾人的心中由一開始的同情憐憫,轉而變為無法形容的震驚與敬佩。
人群前方,孤青瑤痴痴地望着那道令人琢磨不透的清瘦背影,不知所措的美眸,再度泛起一絲濕潤。
“是我錯怪了他,還一掌打傷了他,我該怎麼辦……”
“跟他道歉,他會原諒我嗎……”
輕咬着蒼白的下唇,孤青瑤望着那道漸行漸遠的背影,不知是怎的,心中歉疚之餘,竟還產生了一絲淡淡的失落。
更是再也沒了絲毫繼續領悟道法的心思。
此時此刻,在許凡踏入七十丈的剎那,在距離道神碑不過百二十丈的南邊,一座由堅韌墨石堆砌而成的高塔,正一往如常的散發出溫和的靈識波動,每隔數息,便會橫掃整個道神碑範圍內的百丈區域。
所有領悟道法的弟子,無論在做何事,都會被這縷靈識一一掃視而過,也就在這縷靈識由外向內,橫掃過百丈外圍,掠過九十丈區域,徑直到達七十丈之地后,掃過一名身形單薄,正緩緩前進的少年時。
驀然間,這縷靈識停頓了一瞬,產生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奇異波動。
“咦……這是心燈重塑!”
高塔內,一道蒼老的輕咦聲從頂端傳出。
“還未點燃心燈,就達到了這一步,此子居然比那慕丫頭當初還要早先領悟!”
昏暗的頂層中央,那道如石雕般始終盤坐着的黑袍身影,此刻驀然睜開雙眸,蒼老的面龐上帶着一絲訝異。
“只是此子身上怎麼會有傷勢,而且還是外傷,莫不成還有誰,敢在老夫眼皮底下傷人不成?”
隨着靈識深入查探,黑袍老者驀然神色一冷,他發現少年的身上竟還有不小的外傷,這根本不像是心燈破碎所致,更像是被人擊傷。
黑袍老者冷哼一聲,其靈識迅速擴散開來,在九十丈和八十丈區域遊走一圈后,周遭一眾弟子的談論皆被其知曉,因此其神色不由得變得有些古怪起來。
“孤鴻那老鬼的孫女……怎麼會和此子有過節?”
“罷了,罷了,此事原本就是誤會一場,此子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黑袍老者搖頭一嘆,便不再去理會,只是稍稍分出一道靈識靜候許凡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