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傷害
和煦的陽光將花木投影交錯在各處,豐富了視覺美感。
“我聽優旋說要將您二位接到A城過年?”
“是,正月初三兩人要辦訂婚晏。”
“其實”秦薇識想了想“其實優旋一直放心不下您二位,但也知道你們在這裏生活得更舒適,所以只能將想念轉成電話,微信,或者偶爾回家的喜悅。”
“這孩子”老林笑得慈祥,彷彿林優旋就坐在她面前,末了又說“對我們來說,只要她過得幸福就勝過一切。好在秋繁是個讓人放心的小伙,能包容她的性格。”
“好的愛情使人成長”突然的,秦薇識就說出了這句,接着道“她的活波正好調劑了秋繁的沉穩,所以感情的事說到底,也是相輔相乘的。”
江秀夾了塊魚在嘴邊,好一會沒咬下去。她看眼前的秦薇識,比前往健談了許多,竟生出不真實感。
“薇薇”老林比較淡定,漫不經心問“我們做長輩的,現在比較擔心你的事。”
“不用擔心!”秦薇識替他加菜,笑着說了句“做好自己的事,其它隨緣吧!”
她放下大部份靦腆,竟一問一答的聊了這麼多。老林認真的看了江秀一眼,再回看她,似乎想讀懂那掩飾在她心裏的情緒。
但她隱藏得太好,他提起“林喬的事我聽說了,那小子未來也是不可估量的,可惜容易被她媽媽耽誤。”他搖頭惋惜“聽林棟說當年他是想考軍校的,後來是聽說和她媽吵了一架,就考到A城去了。”
輕輕的幾句話,卻震得秦薇識鬆手掉了筷子。
事情的真相像不定時的炸彈,偶爾炸出來一個,擊碎人好不容易重建的信念。
只有秦薇識自己知道,她看過的,那雙真摯的眼,不會說謊。
“哦,是嗎?”她連忙將筷子撿好“以她的成績考軍校也是沒有問題的。”
江秀心思細膩,擦覺出她的情緒后插了句“不考軍校他現在也發展的挺好”
“就是,就是。”老林附和。
飯後江秀忙着收桌子,將要幫忙的秦薇識按在椅子上“你坐着休息,晒晒太陽,我很快就收好了。”
她只好安靜的坐在鞦韆上,收起兩隻經長的腿,來回晃蕩。
“喵嗚~~”不知從哪悄無聲息走來一隻小橘貓,肉嘟嘟的站在對面的椅子上,歪着頭,抖動着透明的鬍鬚打量客人。
“哦,這是花甲,前陣子從朋友家抱來的。”老林一手端碗,路過時指了指好奇的橘貓。
“花甲?”秦薇識抿嘴笑“肯定是優旋取的名字吧!”
“是呀!”江秀端來一碟切好的水果“一隻貓,非要給人取個水產類的名字。”
“挺有創意的”秦薇識跳下鞦韆,貓着腰過去。見它不怕生人,兩顆琉璃般的眼睛珠似乎會說話,白色的小爪子伸在手空,好像在說,你好,新朋友。
“你好呀!”她輕輕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腦袋,靠過去掏出手機說“來,我們合張影,等下發給賜予你名字的主人。”
照片上明媚的陽光給萬物渡上金光,她緋紅的面頰像春天的桃花般柔美。
她今天似乎興緻很高,主動將照片發過去,付了幾個字,林花甲這個名字很有創意。
後來她坐在背光處,從包里拿出文件,開始闡明來意。
十二月的暖陽,和風,細細撫慰這個下午,坐在這方院子認真發出邀請。
老林在思考片刻後點頭答應,江秀時不時從兩人的對話中提出一句問話,更多時候在看與往昔訥言不同,頭頭是道及交代事項的秦薇識。
看她柔軟的外表下一顆包裹着堅強的心。
一直坐在四點多,太陽漸收熱情,老林持續邀請“既然來了,就在這裏吃了晚飯在再回吧!”
“好!”她點頭“我正好去街上走走,順便去門店看看。”
出獨幢別院區后,就站到了臨街口。斜陽大面積塗在建築物上,那淺淺的光影或在水面,或在牆上,拉近現實與虛幻的距離。
秦薇識原地站了好一會,眺望的眼裏波瀾不驚。變冷的寒風刮過街角,枯椏的樹枝,卷落不肯凋零的樹葉,從領口吹進,逐漸凍僵了人們的四肢。
餘暉散得很快,圈坐在一起休閑的人們也逐漸散去。
“秦丫頭回來了呀!”
“奶奶好!”
“薇薇你回來了呀!去我家坐坐?”
“胖嬸好,我,我還有事,改天去您家坐。”
秦薇識恢復禮貌疏離,與曾經的鄰里搭話。
記憶中這座小鎮四季分明,大多數人家裏都有門店,或出租,或自營。生活生活倒是閑適,而今小鎮規模擴大了近一倍,不少馬路闊寬成四車道。
只有少數步行街還保留着青石板,每一塊大小不同,常年被雨水腐蝕的邊緣不齊,長着青色微生物和苔蘚。
白色運動鞋一步一步的向前邁進,秦薇識雙目充滿回憶的打量這條還保持着原始樣貌的老街。
每個門店的木檐都下還掛着燈籠,轉角這座遭遇過祝融之災的商鋪曾經是銀行,透過窗戶還能看到裏面燒黑的痕迹。它像個被遺忘的工人,直到現在還在等着被重新按排。
門口兩座石獅子曾經雪白如雪,現在已被時光塗抹上灰黑印記。
走完第一街后是個十字路口,迎面走來一群結伴而行的小學生,他們爭先恐後的討論什麼,嘻笑顏開的追逐。一個安靜的大眼睛小女孩盯着秦薇識看,她友好的笑笑,順手幫她理了下戴歪的紅領巾。
那個發言最極積的小男生沖她活波一笑,露出缺了一顆的門牙,響亮的喊了聲“姐姐好!”
“你好!”她回以微笑。擺擺手,看他們遠走。
沒了餘暉的輔佐天色很慢就暗了,她獨自向前走,看到左手邊的街道打滿了桁架鋪面前的地面也被挖掉,裸露着傷口般的泥土,街面上堆着仿古瓦,和牆磚。
但不少店鋪還在正常營業,購買物品的客人冒着危險,在桁架中小心翼翼穿行。
她蹙起秀氣的眉向前走了200多米,在小橋邊見到奶奶留下來的店鋪。
鋪面不太,四十來平方,媽媽離開的那年轉給了一位離異帶着孩子的中年婦女,分成兩個區,一邊經營各種小飾品和零食,一邊是各種學習文具以及小女生喜歡的毛絨娃娃。
此時她正粗着嗓子吼她上小學的兒子寫作業,隔着玻璃門,一年沒見,她豐腴了不少,見到秦薇識是先是愣了一下,將手裏的瓜子一扔,從櫃枱里轉出來,聲音轉得又細又尖“呀,我以為我眼花了呢,來來,快進來坐。”
店鋪內打理得井井有條,一點也沒留下之前雜亂的痕迹。
“陳阿姨好”秦薇識被她拽着坐在取暖器旁,見她笑的將兩隻眼睛擠到一起,雙手利索的找到一次性杯,給她倒了杯水。
“謝謝!”她雙手將水接過來,過高的溫度有些燙手,室內空氣不太流氣,有點悶。
見秦薇識眼神四下張望,她趕緊轉到裏間的廚房洗好一盆水果端了出來。
“媽,我要吃青棗。”
“吃什麼吃,快給我把作業寫了!”剛放下果盆的人扭頭吼了一嗓子,嚇得秦薇識差點打翻那杯開水。
暗地拍了拍胸口。
“來,這個好吃。”她像會變臉般,回頭換了張笑臉,往秦薇識手裏塞了個圓圓的皇帝柑。
“哦,好!”她動作很快,秦微識只好手忙腳亂的接住,握在手心。
“媽,這一題不會做!”
“先空着!”又是一嗓子。
秦薇識暗地察顏,就怕她時不時再吼上一嗓子,刺激她脆弱的心臟。
“那個”大概是覺察到秦薇識的笑有點勉強,她扭捏了一下“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這熊孩子太不省心了。”
“沒事!”
她將上半身靠過去問“你回來看看嗎?”
“嗯,就看看。”秦薇識點頭。
她眼神轉了轉,似乎在躲閃什麼“哦,我0們這還是老樣子,只是這邊要建文化街,所以這街面上的店要打理得美觀。”
“文化街?”秦薇識沒明白。
“可不是,前面的路口已經在動工了,要把街道外牆全部統一,造成古典的樣子。聽說山樁那個老闆在這附近投資了實業,具體做什麼我們也還不知道,反正這幾年,鎮上變化很大。”她的表情有驕傲的意思,舒了一下眉繼續說“二中要擴建了,要辦初中班。”
“哦,這是好事。”
秦薇識在聽到山樁老闆時稍有停頓,她依稀記得是與觀煌掛鈎的產業。但又不能確定,也沒辦法求證。
“欸!”她忽然壓低聲音寒暄“你媽媽在那邊一切都好吧!”
秦薇識眼眸一暗,勉強道“還好”
“你別不好意思”她熟絡的拉住秦薇識的手腕,上半身靠得更近“我以前和你媽媽也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她兩的事,是你爸錯在先。而且是一錯再錯,你別怪你媽跟他離婚,就算現在你回了童家,她也還是你媽媽。”
秦薇識感覺自己像只兔子,被人按在桌子上討論怎麼扒皮。
她訕訕的收回手,沒有接這個話題目,只問“樓上的租戶相處得都好吧!”
“都是帶孩子在這附近上學的,沒什麼好不好。”她擺擺手,嫻熟的抓了把瓜子,眼神瞟了一眼,忽然又是一吼“你再不好好寫作業,我把你作業本撕了。”
秦薇識離她最近,被這高分貝震得心悸不已,瞥見小男孩的眼神留戀小桌上這一盤飽滿的冬棗。
原來就只是打算來看看的她趕緊辭行,起身說“阿姨,我先回去了,您先忙吧!”
“在這吃晚飯吧!”她留客,卻跟着站起來。
秦薇識走出櫃枱,在燈下繞着貨架走了一圈,建議道“這些貨架都是鐵制的,可以考慮上包邊條,免得有人不小心撞到或划傷。”
“好好,我回頭找人弄。”她敷衍着,又客套挽留她“在這吃了飯再回吧!”
“您別客氣!”秦薇識欠身道別,繞到出口,推開門時結結實實嚇了一跳,差點將食指夾進慢慢關上的玻璃門逢里。
只見門口圍了一圈伸長脖子好奇的中年婦女,冒着寒風像在等什麼驚天新聞。
見到她時立刻靜聲
秦薇識全身血液刷得靜止,僵硬片刻,才輕聲道“阿,阿姨們好。”
“薇薇呀,你好,你好!”反應過來的人立刻回應她,又讓開一條道看着她過。
已回櫃枱的店主聞聲將門打開,笑罵了一句“你們吃飽了撐的呀!堵我家門口乾嘛!”
“好奇嘛!”
“是呀!”
“好奇你個頭!”她伸手驅趕幾人,秦薇識無意間被人圍在中間,進出不能。不自覺攥緊了手,表情是慌亂強行保持慎定的僵緊。
近旁一個隔壁的店主似乎不忍心,安慰她說“薇薇別多心,我們很久沒見你了,想看看你。”
“是啊,你這丫頭越發標誌了。”
“就是太瘦了點,肯定是忙着工作沒有好好吃飯。”
幾句議論聲道是客氣,忽然中間加進了一句“我聽我姐說林喬在醫院,薇薇,你跟姨說說,怎麼回事。”
“我”騰起的血液沸騰聚集到了臉頰,秦薇識頓感無地自容。
“追女孩子受點傷算什麼,薇薇現在身份與過去不同了,你家林喬得再多費功夫。”
似調侃的聲音特別刺耳,伴着笑聲真是又刻薄又尖酸。
“哎呀,我家林喬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人家薇薇以前就看不上他,現在更不可能了,我讓他媽勸他死心,別再殷勤巴巴的。”
此話一出,數雙眼睛將秦薇識聚成焦點,一個個似笑非笑的等着她接話。
她手心攥出了汗,終於鼓氣勇氣說“抱歉,阿姨,我先走了!”
語罷,急急的退出人群,儘管沒有阻攔,但秦薇識還是逃命般越走越快,清楚聽見背後的議論聲越來越大。
“沒想到那秦奶奶那麼大座靠山”
“這秦丫頭被她管得死死的,敢情就是怕她早早戀愛。”
“哎呀,行了,你們有完沒完,人家還是個姑娘家,本來就內向。”
“好啦,散了吧!”
寒風從耳旁刮過,秦薇識在連排燈籠下奔跑起來。
這個地方,這些人,見證過她不堪的過往。將她們的家醜做為茶餘飯後的談資,他們的目光曾經帶着憐憫或者同情以及嘲笑毫不避諱的打量着一個心思敏感的孩子。
不管這個鎮怎麼發展,手頭多麼寬裕,都無法短時間改變這些人的八卦目光或是人性卑劣的部分。
而那樣的目光和言論足夠給做為受傷者的她帶去二次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