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大雨傾盆
六月的尾端天氣逐漸熱了起來，而畢業典禮的這一天尤其的悶熱。辛逸和一眾畢業生穿着學士服，在學校禮堂外的空地上排着隊等待入場。
“我的天！這衣服太厚了！以前看電視裏別人穿的時候特羨慕，總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穿着這衣服參加畢業典禮，再像電視裏那樣把帽子甩得高高的！誰想到這衣服這麼厚！穿着真難受！熱死我了！”汪曉綺拉了拉領子，再撩起學士服的下擺扇着風。
許願趕緊壓下她的手：“曉綺！你幹嘛？注意形象！”
“怕什麼？裏面又不是沒穿，我這不還穿了一條五分褲么。”汪曉綺撇撇嘴，不以為然。
許願白了她一眼，不再搭理她，低頭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辛逸，你看看我帽子歪了沒？我總覺得沒弄對。”何田拉過辛逸的胳膊，指了指自己頭上的學士帽。
“有一點點，你別動，我給你弄好。你帶髮夾了沒有，我給你固定一下。”辛逸看了看何田的帽子，再幫她扶正。
“帶了帶了。”何田說著，從褲兜里拿出幾根髮夾遞給辛逸。
汪曉綺看着她們，忽然眼睛就紅了起來：“今天之後大家就陸陸續續離開了，姐妹們，我真捨不得你們！總覺得咱們才剛剛開始大學生活啊，怎麼一眨眼的功夫，就畢業了呢？”
“你夠了啊！前幾天謝師宴你就抱着我哭，惹得我也嚎個不停。今天畢業典禮，你別又惹我哭！”何田凶神惡煞地碰了一下汪曉綺的手臂，惡狠狠地說。
“行了！你馬上就要奔向你家啟哥了，開心點！”許願輕輕拍了拍汪曉綺的臉蛋，柔聲安慰着。
辛逸抬頭看了看陰沉的天空，再擦了把額頭細密的汗珠：“今天真的很悶熱！看來是要下大雨吧。”
環顧四周，幾乎所有人的臉上既有着興奮，又有着不舍，既有着憧憬，又有着忐忑。大家說著臨別的贈言，和對彼此未來的祝福，即便是平日裏關係一般的同學，此時面對離別也能發自內心地給予一個誠意滿滿的握手或擁抱。
辛逸再次給邵霖打了一個電話，依然未接。從昨晚開始，邵霖沒有接她的電話，也沒回她的消息，她打電話去他宿舍，室友只說他回家了。
辛逸內心納悶兒着，邵霖說畢業典禮結束后帶她去吃頓好的，突然回家是有什麼要事嗎？如此匆忙都沒跟自己說一聲。這樣聯繫不上他，讓她的心沒來由地有些發慌。
在辛逸想再撥一次電話時，許願碰了碰她的手臂：“進場了。”
辛逸皺了皺眉，把手機調整到震動模式，放進自己的褲兜里，隨着大家一起進入了禮堂。
整個典禮流程里，辛逸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總覺得會有什麼事情發生，連做為學生代表上台領畢業證都是許願叫了她好幾聲才回過神來。每次手機震動她都迫不及待地把手機翻出來，卻沒有一條信息或電話是來自邵霖。隨着時間的推移，辛逸心裏愈加疑惑，也愈加心煩意亂。
直到典禮結束，辛逸也沒有等來邵霖的電話或回復。她隨着人潮慢慢朝外移動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任由許願等人拉着她往前走。她還在低頭孜孜不倦地給邵霖發著微信，卻突然被一個身影擋住了去路。辛逸抬頭一看，眼神閃了一下。
白羽揚。
許願幾人互相看了一下，再給辛逸使了個眼色，拉着手匆匆離去。
“聊聊好嗎？”白羽揚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容，語氣柔和。
“我回宿舍收拾東西，邊走邊聊吧。”畢業了，也許以後再也不見，在這樣臨別的時刻，辛逸終是嘆了口氣，沒有拒絕。
兩人慢慢走在校園的林蔭道上，周圍是疾步而過的剛參加完畢業典禮的學生們，他們或正脫下學士服，或拿着一堆證書奔向宿舍，而每一棟宿舍樓前都堆滿了行李。看着這景象，辛逸搖頭輕笑，每年有兩個時候宿舍樓前尤其的熱鬧，一個是迎來新生的九月，一個是送別畢業生的六月；一個浮動着朝氣蓬勃的活力氣息，一個瀰漫著依依惜別的離愁情緒。
而他們，終於也要翻開人生新的篇章，告別學生時代，為新的征程打拚。
白羽揚看着辛逸臉上的微笑，心下也不由得感慨萬千。大包小包拿着行李來到這裏開啟大學生活的日子彷彿還是昨天，那時的他們因為一點誤會而彼此厭惡、明爭暗鬥，彼時水火不容的他們，無論如何想不到他們也能有心平氣和一起漫步在校園的時候。只是當這樣的時候到來時，也是他們彼此要說再見和珍重的時刻。
在大學這段不長也不短的歲月里，他終是愛上了她，終是沒能放下她，終是沒能擁有她，也終是帶着遺憾將要邁開離別的步伐。
“找到工作了嗎？”深吸一口氣，白羽揚盡量用平常的語氣問道。
“收到了兩三個面試。”辛逸聳聳肩。
“媒體？”
“有一個電視台外包的欄目，外面的節目製作公司；還有一兩家企業的品牌宣傳崗位。”
“你不是一直想做主持人？”
“那也沒辦法，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嘛。畢業了畢竟不好意思再找父母伸手要錢了，得自己賺錢養活自己了，有工作就先幹着唄，就當積累工作經驗了，將來有機會再說。你呢？準備做什麼？”
“沒想好，先回去再說吧。當年來這裏都是違背了父母之命，條件是畢業后必須回家，我得履行承諾。”白羽揚無奈地笑了笑。
辛逸虛眯起眼睛看着他，開着玩笑：“你該不會是什麼隱藏的富二代吧？什麼逃離父母家族的枷鎖，最後還是被綁回家，你是不是要回去子承父業？電視劇里都這麼演。”
“沒那麼誇張。”白羽揚看着她那豐富的表情，心中再三克制着那一波又一波蔓延過來的想要留下的衝動。
他實在是，不捨得離開。
“你若真是富二代，那我還真是對你另眼相看了。一點兒富家子弟的臭毛病都沒有，除了剛上大學那會兒有點自以為是，其他都還好了，還算是勤勤懇懇。”
“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我竟然在有生之年能獲得你的肯定，聽到你的表揚，受寵若驚。”白羽揚也咧嘴一笑，這樣的喜悅似乎沖淡了一些離別的傷感。
“白羽揚，你是一個很好的人。不管你是富二代也好，普通人也好，我都覺得你將來一定很有前途。”辛逸站定在宿舍樓前，直視着白羽揚的眼睛，“我到了，我還要上樓收拾東西，再見了，同學。”
說完，她笑着揮揮手，轉身上樓。
“辛逸！”看着她的背影，白羽揚心內漫過一陣尖銳的難過，讓他來不及思考就脫口喊出她的名字。
辛逸頓住了腳步，卻沒有回頭。
“我買了後天的票，你……你可以來送我嗎？”白羽揚猶豫片刻，明知可能性極低，卻還是忍不住問道。
辛逸沉默片刻，只回答：“你保重。”
白羽揚的感情，她知道。她不能給予回應，彼此也都清楚。就這樣吧，不咸不淡地告個別，這一段就這麼過去了吧。
白羽揚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搖頭苦笑。他亦轉身離開，抬頭看看陰沉的天空，好像眼睛莫名的有些酸澀。
忽然有水滴在了臉上，蓄了大半日的雨，終於開始下了起來。
辛逸剛回到寢室，就被許願幾人拉到桌前坐下。
“離別之前讓我們最後再八卦一次！白羽揚跟你說什麼？”
“沒什麼，就是告個別。他說他買了後天的票要回家了，問我可不可以去送他，我說不送了，祝他未來一切安好。就這樣。”辛逸真是服了這幾個女人，用手隔開幾人，拿出行李箱收拾着自己的東西。
“唉！說起來，白羽揚也真是凄慘的大學單戀生涯。”汪曉綺撐着下巴，感嘆着。
“辛逸，我就好奇一問哈，如果不是你家方丈大人，你覺得你和白羽揚有沒有可能？”何田邊收着衣服邊問。
“也許有，也許沒有。”辛逸挑挑眉，也是實話實說。
“主要還是你家方丈大人實力強勁。”汪曉綺拍拍手，也起身開始收拾起自己的東西來。
正忙着，辛逸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不知為何，辛逸的心沒來由地重重跳了幾下。
辛逸拿出手機，陌生號碼？
原本不想接的，手機卻一直震個不停，這個號碼的主人好像十分執着。辛逸想了想，按下了接聽鍵：“喂？哪位？”
下一刻，辛逸覺得心裏彷彿壓了千斤大石，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校門外的咖啡廳，辛逸心情複雜地坐在卡座的沙發上。她想像過無數次和張阿姨多年後第一次見面的情景，預演過無數次見到張阿姨該說什麼、怎麼說，卻獨獨想不到會是現在的樣子。
她原本認為會是在時機成熟的時候，由邵霖帶着她再去拜會他的父母，尤其是張阿姨。如今卻是張阿姨突然打來電話，主動邀約。
“這麼多年沒見，辛逸也長大成人了。”張阿姨喝了一口咖啡，輕輕淺淺地開口。
“是，我們都長大了。”縱然心中略有忐忑，不知今日張阿姨的突然邀約所謂何事，是好是壞。但辛逸從小不是一個怕事膽怯的孩子，這讓她在面對一些福禍未知的局面時，仍然能夠從容不迫。
“工作找好了嗎？”張阿姨點點頭，再開口問道。
“正在找，後面幾天有幾個面試。”辛逸保持着禮貌和微笑。
“既然有一個很好的工作機會擺在你面前，你為什麼拒絕呢？那可是別人夢寐以求的機會。”張阿姨垂下眼眸，淡淡地說。
辛逸心中咯噔一下，張阿姨怎麼知道？邵霖說的？可是邵霖沒有跟張阿姨說這事兒的理由啊。
“拿邵霖去交換，我不願意。邵霖又不是什麼物件，怎麼能拿來做交換的籌碼？”辛逸抬眸，不卑不亢地說。不管是誰說的，但既然張阿姨知道這件事，那來龍去脈想必也清楚。那就無須做過多的解釋，不如有話直說。
“你們這些孩子啊，”張阿姨搖搖頭，嘆口氣，“你們兩個的事，我早就知道。邵霖跟我說過，我只是一直沒表態。辛逸，你應該知道為什麼。”
“張阿姨，我知道。以前的事是我連累他，您不喜歡我，我也理解。”辛逸低下頭，摩挲着水杯的邊緣。
“邵霖喜歡你，什麼都為著你。我想，你也應該不要讓他為難。”
直到張阿姨離開了很久，辛逸仍然坐在沙發上愣愣地看着窗外。
今天的雨，怎麼就那麼大呢？這傾盆之勢，涼的何止是悶熱的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