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審判的結局(下)
漫長又無聲的等待之後。林永嚴終於緩緩坐了起來,他頹然的看着雨中的四人,他好像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們都想死?”
沒有人回答林永嚴的話,但這四個人都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他們的笑雖然有些悲涼,但同樣很決絕,就好像他們都在說‘我們並不怕死’一樣。
於是乎,林永嚴只能伸手指着潦倒的打柴郎冷冷問道:“你也敢為她死?”
打柴郎抬起頭:“如果不敢,昨日我就不會跨進這個門。”
林永嚴不說話,很快他又指着年輕的秦氏冷冷道:“你也敢為他死?值得?”
年輕的秦氏臉上的血跡已經干透,但她依然能抬得起頭:“昨日我豈非就已經死過一次?”
“好,很好,給你們臉不要臉,那麼我只能按我的規矩來了。”
話一說完,林永嚴就揮了揮手,於是立刻就有兩個下人走上來將打柴郎和年輕的秦氏押了下去。
此時不用多說,這裏所有的人都知道接下來等待這兩人的將是什麼。
一旁的白雲碧終於忍不住了:“林老???”
只是他一開口,話沒說完就被林永嚴的手勢堵住了嘴。
“將他們踢出去,踢的遠遠的,叫他們有多遠就滾多遠,叫他們此生永遠不許回延陵???”
林永嚴開始發落,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這通發落卻好像有着無盡的悲傷,就連聲音都無法提高。
只不過他的發落卻有點出乎意料,白雲碧沒想到,秦氏當然也更加想不到。
還沒來得及回頭看,她和打柴郎就被下人推出了門外,如今,他們倆人已經站在了門外。
“你們還不滾,你們在等什麼?想氣死我嗎?”
如今,秦氏有點不相信這一切,她有點不相信自己還能再踏上這院子之外的土地。
“老爺???”
突然,她朝院子裏跪了下來,並開始嗚咽。
然而林永嚴卻閉起了眼睛,而下人也把那扇很值錢的門關上了。
許久之後,林永嚴才緩緩睜開眼睛,他掙扎着要站起來:“她??她走了罷??她就此走了吧?”
誰也不曾想到,他竟有些不舍,他這樣的人竟然還有不舍的人。
沒有人開門,更加沒有人去看看秦氏到底走沒走,但誰都知道她一定是走了,畢竟她終於做回了自己。
林永嚴又顫巍巍的重新坐了下來,他看着白雲碧緩緩一笑道:“我現在算明白了,其實當一個人心軟的時候,也是他老了的時候。”
白雲碧也跟着緩緩一笑:“人總歸要老的,到老了能看破一些事情的話,其實心裏反而會年輕一些的。”
林永嚴點點頭:“你說的沒有錯,我能穿破她,畢竟她根本就不屬於我,但我卻看不破我的兒子,因為他始終是我的兒子。”
“元文,你過來。”
一句話,林元文只能走近前來。
“元文,後天你要成親,你要和蘇小姐成親,就是那個你不喜歡,但卻偏偏只有她才能配得上你的蘇小姐。”
一聽這話,林元文立刻抬頭道:“你應該知道了,你豈非早就知道我是不會願意的?”
林永嚴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不願意,但不行,你不僅在後天要和她成親,而且在明年你要和她生個娃娃,而且越快越好,我不管你心裏怎麼想,但你必須去做這件事,因為你是我的兒子,你是這山莊的傳人。”
此時,林元文好像也聽出了些什麼,他吶吶道:“如果我聽了你的話呢?”
林永嚴閉上眼睛道:“等你娶了妻子,有了孩子,那時候你就是一家之主了,那時候的你想做什麼都是可以的。”
林元文不說話,但他的眼睛已經不像剛才那樣獃滯。
“你一定要聽我的話,因為如果你不聽,那麼我只有讓他死,就算你也跟着死,我也必須讓他死。”
此刻,林永嚴的話突然提高了不少,就好像他說出來的話絕無再更改的可能。
“好,我聽你的就是了,但願到時候你也能聽我的。”
或許林元文也知道自己父親的性子,他知道自己的父親絕不可能再讓步,於是他權衡再三終是答應了,他牽起賣瓜郎的手將他也送出了門,並一直目送到他消失在街頭上。
林元文沒有走,他靜靜的走回了自己的房,許久之後那房裏又傳出琴音,熟悉的旋律,同樣的琴音。
如今,這偌大的院子裏又只剩下三個人,一眾下人在雨中早就散的乾乾淨淨。
看着依舊連綿不絕的雨,白雲碧喃喃道:“這樣做,對那個蘇小姐豈非不太公平?”
林永嚴慘慘一笑道:“那並算不得什麼,這世上的一切和我兒子相比都算不得什麼,有時候我都能為了他去死,更何況只是別家女子的一生?”
白雲碧不再說話,他當然知道林永嚴能為了兒子做一切的事情,當然他也明白他這樣做其實並不全是為了兒子,他還是念着他的青絕山莊,他覺得兒子既然不行了,那就只能將希望放在下一代了。
於是,他只能拱拱手踏步雨中。
他們走了,他們來的時候是個艷陽天,走的時候卻是個悲涼日。
“少年郎,總有一天你會有我這樣的年紀,但願到時候你不會變成我這般光景???”
這是林永嚴最後的臨別贈言,可能也是他和白雲碧最後的一句話,畢竟當下次白雲碧再見着這位前輩時,不知道他是不是還能活着。
··········
白雲碧不是一個喜歡着急的人,而白不殺也是一個完全不知道該去哪裏的人,所以他們沒有急着出城,他們又在‘掬水樓’里坐了下來。
掬水樓的酒菜並不值得留戀,但白雲碧卻知道此一別不知何時再能來此城,又或許終將不能來。
掌柜還是那樣的殷勤,他並不知道青絕山莊發生的事,就像這城裏所有的人都不會知道那裏發生的事一樣。
這一次白雲碧依舊坐在一個臨窗的位置,只是他沒有選擇再靠着河,他好像不想再看見那些流水,他好像不想讓自己的思緒飄的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