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餡餅
李熙聽了，不禁有點眼圈紅紅的，如果善德為了國家民族，為了杜海山，堅持不和自己一起遠走英國的話，那意味着自己和孩子的分離，甚至是永別！幾次嘴唇微張，想說什麼，終究是不想說得太悲切讓孩子更擔心，改為故意的一撇嘴：“屁！你現在啥事不和我商量？沒了我提點你，不定啥時候就摔個嘴啃泥，讓人怎麼放心！”
“兒女不可能一輩子讓父母扶持着，摔就摔唄，能再爬起來就好。”
志遠看李熙眼圈子紅了，連忙岔開話題：“爸，您說您原想着，把這計劃像瞞大姐那樣，瞞着我的，怎麼又改了主意了？”
“因為我知道，”李熙伸手揉着志遠的發頂：“雖然你就是一個說不聽的小倔貨，但不論我在哪裏，你心裏都會有我，向你爹盡孝之外，也一定會想法兒，在我跟前盡孝。”
父子相知！
志遠眼裏頓時就有了淚花，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信我者李熙！！不禁聲音都有點哽咽：“爸，我會的，我一定會的！我以後一定會好好的孝敬您，好好的照顧您……”
李熙心裏五味雜陳，又是心酸，又是悲涼，也又是甜美和感動，怕自己在孩子跟前落淚，故意的小小的白了志遠一眼，再度一撇嘴：“你照顧我？就你這小身板，三天兩頭的生病，還是我照顧你吧！”
還真讓李熙說著了，不出十天，志遠就又生病了，發低燒，還說腰部酸痛得很，因腎里有結石，李熙以怕他又是腎里感染有積液為名，把人送進了滿鐵醫院裏住院。
入院退了燒，要換是以前，志遠老早就出院回家了，可這回，篤定的在醫院裏住着，繼續“消炎”。
不但賴在醫院裏不走，就連之前的發燒入院，都是故意整出來的。
之前已經有滿鐵調查部的人，打電話給志遠，說大連總部對其傷人案已經完成了內部調查，志遠雖有錯，但情節不算太嚴重，是急亂之下不小心“誤傷”，況且當時李熙就已經代志遠給島村三郎及時賠了禮，並給付了醫藥費、營養費等相關費用，滿鐵在調查之外，也進行了相關調解，島村三郎“大方的”從“中日親善大局出發”，已表示對志遠不再追究，在此情況下，滿鐵決定讓志遠復職，要志遠到大連總部一次，銷假並準備接受新的任務。
志遠立馬就啞着聲音，裝着正生病，在電話里以身體不好，人正在發燒為由，回復說需要時日繼續將養身體，希望調查部能准許他繼續請一段時間的病假。
志遠為了更好的幫助徐常青，不是正尋求復職嗎？怎麼天下掉餡餅了，他倒又不要了？
不是不要，而是志遠嫌到手的這個餅小，想要一個更大的餡餅！
在接到這個電話之前，李熙消息靈通，告訴志遠說日本人幾個部門的頭頭腦腦，最近開了個會，對土龍山暴動，除了確定繼續鎮壓之外，也進行了總結和反思，認為激起土龍山農民武裝反抗很重要的一條，就是開拓團里的日本“屯匪”對當地農民的搶掠，而之前富錦的移民試點，為何沒有激起大規模的暴動呢，滿鐵調查部給出的調查結果，說其中一個原因，就是當時的縣長宋世安，對“屯匪行為”有所約束，日本人犯罪，一樣依法懲處，又甚有威望，中國人認為只要他是一縣之長，就有地方說理去，不用拚命。
會後，滿鐵調查部的一位副會長（滿鐵調查部在1933年至1936年期間改稱滿鐵經濟調查會，但很多人還是習慣的以調查部稱之），和關東軍里的鈴木大佐碰了個頭，其中就有提到志遠任富錦專員時推薦宋世安當縣長的一事，認為志遠當時在申請報告中提及的以有威望及公正果決的人任父母官，可以安定人心，而公平執法，也有利於新國家的長治久安一說，值得肯定。
鈴木還備說志遠為了說服宋世安出任縣長，設計綁架了宋世安的老母親，雖被宋世安痛毆，但也成功逼得宋世安就範，工作能力強之外，對帝國也可謂是忠心耿耿。
李熙告訴志遠，他和宋世安之間，始終偽裝成關係緊張，是對的，並偽裝得極之成功，雖然宋世安現在拉起了抗日隊伍上山打游擊了，但日本人卻沒把帳算在他這個推薦人身上，而是把帳全算在了把宋世安逼得造了反的富錦參事官大穗久雄身上，認為是大穗久雄太過自大，把宋世安惹翻了。
李熙還告訴志遠：“以華制華，是日本人一直很感興趣的事，我已經收到了風，滿鐵調查部已經準備重新啟用你。為此，還有人去做島村的工作，要他以‘中日親善大局’為重不再追究你。你小子，暗裏倒了日本人那麼些灶，反過來倒還有日本人說你好了，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走了狗屎運了！”
有李熙提供的這些情報，志遠是心中有數，所以，在接到上峰的電話時，不是屁顛屁顛的接受，而是以身體不好為借口，先行推託。
電話里說了自己不舒服，就總得裝裝樣子才行。
好在這對於志遠來說，並不是難事，志遠最清楚自己的身體，勞累之下，受點小寒，發個低燒還不和玩兒似的？反正貨棧籌辦千頭萬緒，連日辛勞，正覺得已然甚是疲憊，腰子上，也還真的感覺酸軟，自澆幾桶冷水，不出半天，人就發燒了。
人家是三分病七分裝，一心要喝疙瘩湯，志遠是三分病七分裝，一心要把專員當！
不但是專員，還得是樺甸的專員！
志遠住了院，滿鐵大連總部那邊，派了個和李熙有交情的副科長，專程到長春滿鐵醫院看望志遠。
志遠和李熙父子二人，聯手唱了一出好戲。
志遠唱紅臉，拿着架子，推說自己身體不好，一副怕辛苦又怕耽誤了做生意不想復職的模樣，一句抱怨的話也不說，可來人提到島村時故意神情黯然，作出一副委曲巴巴得就要掉淚卻又故作冷漠的模樣，以示自己仍還耿耿於懷，島村是個自大傲慢的傢伙，從他被逼對自己“不再追究”可見，這個日本破落戶確實不受當局待見，顯現出自己對他的不滿，是不怕的，甚至能為自己爭取到更多的利益。
志遠知道，雖然自己想復職想得要命，但此時，必須適當拿翹，擺架子，做姿態，自恃清高，這樣，才能讓日本人不疑心自己的目的，並爭取更好的職位。
李熙則唱白臉，對那來人說，別看孩子現在擰着，那是因為對島村當初在獄中毒打他，還有點小情緒，其實啊，孩子對滿鐵對他的肯定，特別是鈴木大佐對他的欣賞，可在意了，簡直是受寵若驚，別提多開心和得意了，並保證，自己能說服孩子，儘快放下彆扭，為滿鐵和新國家出力。又作出一副擔心狀，說志遠身體不行，又極愛做生意，賺起錢來連身體都不顧的，其新開的貨棧，總棧在新京長春，因在樺甸有親戚可助力，剛在樺甸設了分棧，最近經常要新京樺甸兩頭跑，復職的話，希望滿鐵安排的就職方向是樺甸，因為樺甸現任縣長金森的夫人，是自己內子的堂妹，金森說起來是孩子的小姨父，金家在樺甸又是首富之家，衣食住行以及醫藥方面，對孩子都可以關照，孩子去樺甸的話，公私兩便，若有必要，孩子還可以以商人身份，為滿鐵在樺甸進行秘密之工作。
那位副科長聽了，便覺得李家這兩父子，真是太精了，啥都為了自己着想，還這樣那樣的，要求不少，什麼公私兩便，私字恐怕在公字前頭！假公濟私，只怕也跑不了！
可也正因為如此，才讓人放心，商人無利而不往，這就對了。
志遠在鐵路醫院住院，林有和李閻王，少不得時刻陪伴左右。
志遠裝病，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最近身的他們倆。
早上來議事的張輔臣和幾個大掌柜，議完了事，林有奉志遠的命，送他們離開，回到病房見病房裏沒外人，林有向李閻王丟一個眼色，李閻王微一點頭，走近門邊警戒着，林有從熱水壺裏倒出一碗早上煮好的粥，一邊捧給志遠，一邊輕聲問：“哥兒外頭事一堆，卻安心的窩在這裏，說是裝病給人看不想再回滿鐵調查部吧，卻又不見你裝成重病的樣子，哥兒住在這，不但不叫悶，好象還蠻開心，奇奇怪怪的，哥兒你這是，在出啥妖蛾子呢？”
志遠抬眼瞥林有一眼：“哪來那麼些妖蛾子，我腰疼，進來好好檢查檢查，治療治療，不行啊？”
“少來！”
林有和李閻王兩人，幾乎異口同聲：“當我們三歲小孩子呢！”
林有看着志遠，神態認真：“哥兒這入院，是為了做給那天那個從大連來的日本人看的吧，他還在長春？所以哥兒不好出院？”
“那人，早回大連了。”
“那，哥兒還在這等什麼？”
“等天上掉餡餅！”
林有聽了，和李閻王對看一眼，也不知哥兒這話是敷衍他們呢，還是有什麼意思。
正猜疑，李閻王聽得外頭有動靜，伸頭往走道里一看，回頭對志遠說：“哥兒，朱爺來了。”
李閻王嘴裏的朱爺，是李熙三大親隨之首朱厚輝。
志遠聽了，喜上眉梢，笑咪咪的：“我的餡餅，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