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加倍的好
李閻王歪着頭看着志遠：「哥兒，我怎麼覺得今兒你對我特別的和氣啊？哥兒可是有話，要對我說？」
志遠聽了，瞥了李閻王一眼，這犢子，心細起來，智商堪比福爾摩斯!
志遠轉開了臉，並沒有立即回答。
志遠的反應，讓李閻王更加的心有所感，看着志遠的側臉，眼中漸帶上了心疼，半晌，喃喃地：「哥兒想說啥？是不是……是不是想撮合我和春桃成親？」
志遠的頭，刷的就轉回來了，眼裏帶着驚詫也帶着力道：「你怎麼知道？」
「我猜的！」，李閻王眼神複雜的看着志遠：「要是我沒猜錯，上回你特意帶我去巡視的麗豐綢緞莊，即將到任的的新掌柜，就是春桃吧？」
志遠眼神一暗，眼前這犢子，難道是自己肚裏的蛔蟲？不但猜中了自己想撮合他和春桃的婚事，甚至連春桃就是麗豐的新掌柜，都他娘的能猜中。
一時間，志遠心中心念百轉。
以前，他曾逼迫林有娶親，結果差點搞得一地雞毛，以他的聰明，豈會不吸取教訓、豈會重蹈覆轍？
那怕是至親夥伴，人家的婚事，也是人家的「私事」，縱然身為當家，手也不能伸得太長、不能管得過寬！
所以，縱然他早已瞧科春桃在李閻王心中有一定的份量，是一個有可能讓李閻王不再尋花問柳的人，但他一直沒有明說，只默默的用心栽培春桃，一心想着先把春桃扶上高枝去，讓春桃變成個又體面又賢惠，能讓李閻王動心尖子肯娶為妻房的女人。為此，兩年前，他就將春桃秘密的託付給佳木斯的馬玉川，讓春桃在馬玉川的元隆綢緞莊裏學生意，兩個月前，他更是特意在長春盤下了一個綢緞莊，並重新整飾，取名麗豐，準備下個月開張，而麗豐的掌柜人選，他內定的就是如今已經學有所成的春桃。
等春桃到任后，李閻王和春桃，同為明心堂系的幹將，又同在一城，那春桃又是個真心愛慕李閻王的，接觸多了，自然也就有了水到渠成的可能。
「水到渠成」，而不是「強加硬塞」，這早已經是志遠給這事定的調，可如今，情況起了變化，自己即將做的手術，預后難料，萬一自己有個好歹，李閻王那犢子整一出「殉主相隨」可咋整？得給他整些牽絆！
李閻王曾經不止一次的說過，他已無親人在世，了無牽挂，如果志遠有個好歹，他就陪志遠一起「上路」，這些話雖不是當志遠面說的，但自有耳報神說與志遠聽，志遠怕李閻王會來真的。
而志遠之所以一大早不在屋裏歇着而是出來「透氣」，是因為將近天亮時，他做了個噩夢，夢裏他的手術不順，門裏門外，一大群人哭得嗷嗷的……
志遠看李閻王一眼，這犢子，雖然毛病不少，但和林有一樣，亦是他視作親人的人，為了他的安好，縱然尷尬，縱然會讓人覺得自己過份強橫，自己也得開這個口。做大事的人，不必拘小節，只要問心無愧就好。
志遠乾脆明揭蓋子：「你猜得不錯，麗豐的新掌柜，確實就是春桃姐，而我，也確實是想你和春桃姐能早日成親，好收收你那成天逛窯子的心。春桃姐要模樣有模樣，有身條有身條，最難得的，是為人讓人敬服，能讓你都特別的看重。」
志遠看着李閻王，這犢子風流成性，喜歡留連煙花枊巷，別人娶媳婦是小登科，在他反而是束縛和累贅，想他娶親安生過日子，哄不如激，這犢子對啥最上心啊？是他這個哥兒的安危。
志遠故意的將臉一沉：「色字頭上一把刀，窯子更是是非之地，你說，若不是你和孟青山爭窯姐兒，我們這趟出來，會步步驚心？」
看見李閻王一臉賊難過的樣子，志遠又心軟了，默然半晌，伸手在李閻王的胸口上輕輕推了推：「好了好了，別難過了，我也就那麼一說，沒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怕……」
志遠忽然沒來由的就有點心酸眼熱，扭開了頭，連聲音都有些嘶啞，喃喃地：「整個明心堂，也就只有你一個人好逛窯子，你去窯子總是獨來獨往，也沒個伴當，我總為你懸着心的知道不？我怕你總這麼在妓院裏打磨磨轉，上得山多終遇虎，在妓院裏染上臟病或被仇家狙殺，說不準哪一天，就會出大事……就算你命硬不出事，也怕你一直就這麼下去，晚來寂寞，老了連個家、連個孩子都沒有……」
志遠回過了頭：「你就收收心，應了這門親事，成不？春桃姐雖沒明言，但她這麼快就從一個大字不識的家庭婦女，變成了能寫會算、精通生意的女掌柜，她這麼用心為了啥？還不是為了能配得上你這個明心堂的西白虎？！她對你真心一片，你可千萬別辜負了！」
李閻王哭喪着個臉，半天才憋出兩字：「為啥？」
志遠只當李閻王是貪戀花街柳巷、不想答應成親，不由得不耐煩，兩眼一瞪：「啥為啥？」
瞪完了，才發現有些不對，李閻王咋眼圈子都有點紅了呢。
李閻王嘴唇都有點抖：「哥兒一向愛惜名譽，不論是你的，還是明心堂的。我愛逛窯子，哥兒對我這毛病，心裏肯定也是不待見的，可這麼久了，哥兒從來沒說過我什麼，鐵盒子裏，也總是備着足夠的錢隨便我花……為啥？為啥這會子和我說要我成親、別辜負了春桃？」
聽到這裏，志遠心裏一個咯噔，媽了個巴子的，自己今天還真是小看了人，這色坯今天不但眼睛毒，腦子還賊靈光，特別的好使！
果然，就見李閻王一副悲憤的模樣：「哥兒，我知道你為啥在這節骨眼和我說春桃！你是怕你做手術萬一有個好歹，我會隨你而去，所以上趕着給我上牽絆！」
志遠看着李閻王，若非極之的細心和用心，不會如此的敏銳和知心，李閻王的知心，讓他感動。
心中感動，嘴巴子卻還是硬：「沒有的事！你不是成天說嘴，說就算我要天上的星星，你也去為我摘嗎，我現在要你成家立業娶春桃，你就說，你答不答應吧？
李閻王沒馬上回答，反而很認真的問志遠：「哥兒是又想做手術，又怕手術有風險是不？哥兒你老實告訴我，這會子，你到底還想不想去大連做手術了？一會，我們四個就要投牌子了，你告訴我，我才好讓結果合你的意啊……」
志遠眼神一暗，半晌：「去！當然要去！手術有風險，可不做，身體只會越來越壞……」
隨即就是目光霍的一抬：「說這些做什麼，你給個痛快話，你到底答應不答應？」
「答應！哥兒一心為我好，我怎麼會不領情！不過——」李閻王雙目炯炯：「這事，先不忙和春桃說，等哥兒做完手術並把傷口也養好之後，再和她說。」
聽見李閻王說「答應」，正眉頭一展準備稱讚李閻王「痛快！」的志遠，聞言一怔：「為啥？」
「因為，萬一手術不順，我得成天陪着哥兒，沒功夫再去管別人了，我不能耽誤了人家。」
李閻王看着志遠，眉間寫滿豪邁和溫柔：哥兒，你知道嗎，我們幾個，最恨人說你不是個有壽的，但也真心成天為這個懸着心，有哥說過這麼一句話，若你不在了，他哪也不去，就在你墳前蓋兩間草房，種幾帘子人蔘過活，一輩子守着你。我說，墳你們守吧，我不守，哥兒要沒了，你們把我和哥兒埋一塊，你們在陽間守，我去陰間守着他，記得陪葬挺碎嘴子（機槍）給我，若有人敢在下面欺負哥兒，我他娘的把他們全突突了。我這人，你是知道的，說話算話！」
「放你娘的狗屁！你敢！」志遠氣得直瞪眼：「誰要你守？你給老子好好的活着！」
挨了訓斥，李閻王的臉上，反而浮起了淡淡微笑：「我就知道，哥兒會這麼說……」
李閻王頓了一頓，又幽幽的道：「哥兒曾說過，去大連做手術，你別的不怕，連死都不怕，就怕整個半身不遂，再站不起來，怕到時你想死，我們這一隻只一頭頭的，偏又捨不得你死……我想說，就算到時真有什麼不順，哥兒也千萬別灰心，因為你還有我們！哥兒若癱了，不管你要上哪，我開車送你去，走不了汽車的地方，就黃包車，我給你拉一輩子的黃包車！連黃包車都不能走的地方，我背着抱着你，反正，我就是你的腿！」
志遠是又感動又不忿：「你他娘的咒我是不？就算我真癱了，和你娶親有關係？劉季援孩子一大堆，不一樣能為我盡心儘力？你他娘的痛快點成不，給我個準話，我好給馬玉川打電話，他是春桃的干老，到時春桃從馬家出嫁，這事就這麼算是定了！」
「哥兒甭說了」，李閻王出奇的淡定：「只要你手術后刀口全好了，我聽話，你說啥時娶我就啥時娶！但在這之前，沒門！」
李閻王伸手為志遠攏攏肩上的斗篷：「哥兒行善積德，不知救過多少人命，如果手術真的不順，那就是老天爺待哥兒不公！老天爺對哥兒不好，我沒法子一槍崩了他，可哥兒不能總受不公，我要對哥兒加倍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