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沉重而持久的擔憂
向烈士致敬畢，志遠轉身，對着一眾心腹，又是深深一揖，嚇得林有和李閻王，齊齊伸手相挽：「哥兒你這是幹啥啊？」
志遠眼中帶着愧疚：「此次相助紅地盤，攬事的是我，卻因任性而惹發了大痛，到真的來事的時候，不但沒能盡職盡責，還成了拖後腿的，要不是有你們盡職用命，何來現在的大事底定？這一揖，既是相謝，也是慚愧——快意私仇、輕重不分，險些誤了大事，我……我錯了！」
「哥兒說哪裏的話！」李閻王眉毛一挑：「大痛發不發，幾時發，那是誰都不知道的事，愧啥愧啊？！至於盡職用命，那是我們的本份，本就是應該的！」
不同於李閻王的只知道護犢子，林有還是很講原則的，他一直在等，等一個志遠身體好些然後向他指出錯誤的機會，如今，既然志遠自己主動的認了錯，那他眼裏，也就只剩下心疼了：「為了大義，頂着大痛那麼久，遭了那麼大的罪，哥兒你才是最拼的那個好不？人都熬壞了，這才幾天啊，人就脫了形了。」
大魚則是嘆了口氣，幽幽的道：「可不是！打進門第一眼，我就覺得，哥兒的身板，明顯變單薄了。」
說完，就脫外衫，邊脫邊向志遠叫了聲：「哥兒！」
「昂？」
「讓我掂掂！」
掂？掂啥？志遠有點懵。
志遠還沒反應過來呢，身子就已經一輕，被大魚抱了起來！
莫名的就挨了一下熊抱，志遠瞪起眼睛，正要開口罵大魚神經，大魚就已經把他放下了，緊擰着眉頭：「至少輕！」
然後轉頭，一本正經的看着林有：「有哥，這些日子，你辛辛苦苦給哥兒貼的那點兒秋膘，全沒了！還倒貼！」
「啊？！」
好幾個人驚訝地異口同聲，林有李閻王他們都知道，大魚魚販子出身，打小練了一手掂重的本事，東西有多重，他過手一掂，是一掂一個準，他說輕，那就是輕。
大魚抱自己原來是因為這個，志遠把已經衝到嘴邊的罵人話，咕咚一聲就給吞了回去，甚至眼神都立馬和緩了，只沒好氣的瞪了大魚一眼：「你才掉膘呢！我那是脫水，養兩天就又回來了。」
林有為給他貼點秋膘，費了多大的功夫，他心裏明.鏡似的，好不容易才把他養胖了些，結果大病一場就全白瞎，林有的心裏，一定是很崩潰的吧？而大魚和林有最要好，還成天主動為林有做魚粥提供鮮魚，關心這事也情有可原，何況人家在「掂」之前，還顧念自己愛乾淨，特特的把沾染了一路風塵的外衫都脫了。
志遠心中感念大魚的細心體貼，忽又想到：不對！大魚怎麼知道自己輕？難道之前，他「掂」過？啥時候的事情？自己怎麼不知道？
哦，想起來了！從素照寺下山後，準備上馬時，李閻王想相扶被拒，是大魚走了過來，二話不說，直接把他抱起放上了馬背。
抱起他的時候，大魚還小聲的埋怨：「已經一路掐着腰眼了，還逞啥強啊？大丈夫不拘小節，我們珍惜你，你也要珍惜你自己！」
大魚這犢子，待自己的心是好的，可過手就掂重，斤斤計較，這是要和着林有，把老子當豬養嗎？
志遠不禁眼一斜，又悻悻的瞪了大魚一眼。
這時李閻王問大魚：「聽外頭的響動，人不少，除了黑子和長嘴，還有誰？你把有志的人也帶來了？」
「嗯，帶了兩個。有志非讓帶的，說是讓他們一路跟隨，幫忙保護哥兒，直到此行結束。」
志遠聽了，微皺着眉：「帶他們來做什麼？加上他倆，咱這一行，明面上就十二個人了，人多，走道就不免扎眼，這是去遊玩啊還是去打劫啊？」
大魚是早就胸有成竹：「哥兒放心！他們兩個，明裡不同行，也就是晚上到了宿點替我們輪值守夜的，我不是沒推辭，有志一番好意，特選了兩個精明強幹的，說夜裏幫我們值夜，好讓我們兄弟養足精神護好哥兒，我也不好太硬推。」
志遠轉向林有，吩咐道：「那，一會把他們的住處安排下，讓他倆和名揚他們一個屋，住西廂。我們自己這邊的人，住東廂。」
「是！」
志遠在炕沿上坐下，跟着就問大魚：「有志的人馬，這回損失大不？」
紅石森林警察大隊的大隊長趙有志，雖不是明心堂嫡系，卻是明心堂「過命的朋友」，都同情抗日，都在暗中做着相助紅地盤抗日軍的事情，對於「自己人」，志遠當然格外的關心。
「損失不大。按哥兒吩咐的，把鑽天雁的老底，向西山的崽子們一露，這些崽子回去后一鬧，整個綹子就已經軍心渙散了，都吵着要分紅櫃散夥，誰還賣命打。」
「有志收編了鑽天雁多少人槍？」
「人挑了有二十多個，槍也是挑好的要，那挺歪把子，也落他手裏了。反正，有志那犢子，這回是賺大發了。所以別說是派兩個人了，哥兒就算是想要西王母的蟠桃，他也會想法兒弄來上供。」
「鑽天雁的那個三當家，怎麼樣了？打死了？還是也收編了？」
「被有志收編了！那人我和他專門聊過，確實是挺仗義的一個人，聽說之前因為鑽天雁禍害紅地盤，他還差點和鑽天雁翻臉，開始他不樂意被有志收編，說要回家種地去，我和他說，哥兒聽聞過你的英名，覺得你和鑽天雁大不一樣，特特吩咐了，若有緣，能相幫就儘力幫。還說有志和明心堂有交情，若跟着有志，說不定日後就有相幫明心堂的機會，那人也是個會聽話聽音的，說他景仰哥兒的為人，願先入有志手下，圖一個日後報效哥兒知遇之恩的機會。
志遠笑了：「行啊你，能說會道，還真能忽悠。」
大魚微微一笑，看着志遠，眼底彷彿有星星：「這可不是我的能耐。若不是有哥兒的仁德、明心堂的口碑放在那裏，先攏住了人心，別說忽悠人了，只怕是想找個肯靜下心來聽我說話的人都沒……」
向志遠簡單彙報完了江東之行，大魚就和林有，到了曾家的廚房。
廚房裏，大魚燒火，林有忙活着，一邊在小灶上給志遠熱粥，一邊往大鍋里加水，準備給大魚他們做一鍋疙瘩湯。
大魚這次凱旋，不但帶回了黑子和長嘴、壓后的老馬和宗慶，還有趙有志的兩個得力手下，壓后的老馬和宗慶留在外圍不用管，眼下得給半夜才回到曾家大院的大魚做吃的，他們晚飯都還沒吃。
林有和大魚，是無話不談的鐵杆兄弟，向門外掃一眼確認沒別人，大魚一邊燒火，一邊壓着聲音，對着林有斜眼笑：「咋樣？那小祖宗，這兩天，是不是和你特別的親？嘖嘖，當著那麼些人的面，拉着你的手，那淚珠子，就和斷線的珍珠似的，把那殺坯看得，臉都綠了，哈哈……」
林有手上不停，做着麵疙瘩，轉眼小白了大魚一眼：「想哪去了？他這兩天，又是發燒，又是擔心大義的事，人都是緊繃的，夜裏驚醒，問的都是有沒江東的消息，親啥啊？」
大魚腦袋一歪，饒有興味的盯看着林有好一會，笑：「有哥，你臉紅了……」
「燒你的火！」林有裝着沒好氣。
林有表面上沒好氣，心裏卻怡然。李閻王那殺坯，成天在人前說嘴，說他是哥兒最心疼的人，這一回，哥兒更在意誰，明眼人一眼就能看明白！能壓過李閻王，成為哥兒「最心疼」的人，他是真的心甜。
這心甜，只是冒了個泡泡，很快就不見了，而有種擔憂，在林有心裏，卻是沉重而持久。
哥兒的腎病！葉明柳說的那種會要人命的可怕的惡性循環！
林有說了前因後果，然後幽幽的問大魚：「你說，咱要不要說服哥兒收回成命，派人去上海廣慈醫院，好好的打聽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