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死裏逃生
申生睡下沒多時,就聽外面有急促的叫喚聲,“世子,世子,快開門……”
申生起身點了燈,打開門,見贊一臉焦灼之色,“世子,小的從南槐庄一路趕來,請世子快些回去,莊裏出事了。”
申生不禁失色,“她們……難道……?”
“兩位娘娘暫且無事,是服侍她們的兩個婢女被殺身亡,驪娘娘讓小的速來請世子,待世子上了馬車,容我一一稟報。”
申生這才放下心來,將猛足喊來,交待了一番,自己與贊同坐馬車奔南槐庄來。到得莊院門口,申生已知事情大概。昨日申生走後不久,有一精瘦漢子來莊上叩門,稱是來投到世子門下的。贊回說世子不在,漢子便求借宿一晚,贊依允了,為其安排了西邊的一間客房住下。白天無事,不想到了夜間,莊上人等都睡了,忽聽兩位娘娘住的後花園內傳出呼喊聲,贊忙帶了家臣前往觀看,才發現服侍兩位娘娘的婢女已被殺於床榻上,贊忙讓人檢視住在莊上的莊客,唯獨少了日間來投宿的漢子。贊不敢耽擱,忙驅車來絳城找申生。
“那漢子長什麼樣?”
“中等個頭,臉上無須,說一口地道晉語,佩着一把尋常走江湖之人常用的青銅劍。”
說話間,馬車已到了莊院門口,申生下了車,徑直來到后花院,驪姬住的這一處屋舍與前院相隔較遠,四周樹木繁茂,園內修竹倚柳,很是僻靜,申生將兩人藏於此處,也是為了避人耳目,除了贊和猛足以外,無人得知兩人居住於此,如何會有人闖入此處,還殺死婢女,難道姐妹倆藏在這裏一事已走漏了風聲?
申生滿腹疑慮,快步走入屋內,驪嬙已在廳中侯着,申生見她容色雖憔悴,但安然無恙,心中一寬。
驪嬙過來行了禮,哽咽道:“世子可來了,我們姐妹倆所幸平安無事,只是姞兒見婢女死狀甚慘,看了十分不適,現在裏面躺着。”
贊將申生引至外屋,指着兩婢女睡的床榻,“沒有世子的命令,奴才們不敢擅動,世子可要親自驗看屍身?”
申生掀開帳幔,見兩婢子並排卧着,人頭已與屍身分離,但傷口齊整,兩女睡姿如常,甚至臉上依稀留着笑意,似仍在夢中一般,可見殺人者劍出如電,內力非凡。申生看了垂下帳幔,沉思片刻,叫贊先讓人把兩女的頭身縫合了,將屋內清理乾淨,贊領命而去,申生又到後面去看望驪姞。
驪嬙正坐在床榻邊,見了申生,忙將他拉到一邊坐了,輕聲道:“姞兒無大礙,讓她歇息片刻就好。世子剛才可看見了,殺人者不僅要置我倆於死地,還要將我倆身首異處,不得全屍,其手段狠辣實在是令人髮指啊!”
“你的意思是殺手是為了你們而來,卻殺錯了人?”
驪嬙發狠地咬着手中的帕子,渾身微微顫慄,道:“若不是妾身機靈些,這會兒身首異處的就是我們姐妹了。昨日世子離開后,我倆便未曾出過後院,等了一日,不見世子迴轉,我倆也就睡了。那兩個婢子無事,我也吩咐她們自去,不必再來伺候。夜間,妾身只覺心煩氣燥,難以成眠,外面風大,聽見窗戶被吹開了,妾身起身去關窗,不想瞥見外面一男子正往屋裏頭看,頓時把妾身嚇得魂飛魄散,那男子已然跳入屋內,徑直問我是不是驪姬。妾身多留了個心眼,只說自己是世子叫來服侍驪姬的婢女,驪姬姐妹正在外屋睡着呢。那男子初時不信,問我哪有主子睡外頭,奴才睡裏面的道理,我答道驪姬姐妹生性多疑,不願在裏屋睡,怕生不測。我又拿話搪塞他,說自己是做奴才的,為了給主子添柴生火,半夜還不曾睡得,若壯士是來尋人的,還請不要為難於我。那男子又見我穿着婢女的衣裳,便信了我的話,提劍往那外屋去了。妾身過了半晌出去看時,見滿床血污,才知她倆已遭了毒手,這才喊起眾人來。”
驪嬙講完,靠着申生的肩頭小聲啜泣。申生緊鎖雙眉,半晌不曾言語。床榻上驪姞也已醒轉,聽見兩人說話,也勉強起身,申生忙過來扶住驪姞道:“既有不適,不必多禮。在下照管不周,一時疏忽,讓賊人進得屋來,驚了兩位娘娘,還請恕罪。”
驪姞含羞道:“世子怎麼又說見外話,讓世子整日為我們姐妹操持奔勞,妾身心裏才過意不去呢。”
驪嬙過來有意無意將申生擋住,一面扶驪姞在床上躺下,道:“妹妹才好些,怎麼就起來了,依我說,你們也不用多禮了,這都什麼時候了,殺手已尋到門上,這一次他殺錯了人,難保不會再捲土重來,下一次咱倆可就沒那麼走運了。”
驪姞道:“這裏是萬萬住不得了,還請世子再尋個穩妥之所安置我倆才好。”
驪嬙道:“諾大的晉國,哪裏不是晉侯的天下,哪裏沒有耿氏等人的耳目眼線,咱們能躲到哪去?再說如此隱蔽的地方,他們都能找得到,還有何處可保萬無一失?”
申生道:“你是說殺手是耿姬派來的?”
驪嬙道:“除了她,宮裏還有誰如此急切地想置我倆於死地,前番她差一點就得手,不想被我僥倖逃脫,她氣惱之際想必對世子也存了疑,才會派出宮中高手尾隨世子,暗中查訪,找到我姐妹倆應是不難。”
驪姞道:“可惜赤奴已經被耿氏害死,否則以他的神力,抵擋住幾個宮裏來的殺手應是不難。”
申生道:“依贊對殺手的描述,此人應是宮中的寺人,且是用劍的高手,晉國中能將青銅劍用得出神入化的,除了內廷的幾個高手,恐怕沒有幾個了。”
驪姞又止不住地抹淚道:“我倆究竟犯了什麼彌天大罪,她們竟非要將我們趕盡殺絕?”
驪嬙冷冷道:“耿姬是聰明人,知道斬草除根才能永絕後患,今日若不能將我倆置之死地,明日萬一我倆起了勢,便會十倍百倍地還她,可惜她已是老朽婦人,顧慮太多,處處都慢了一步。”
申生道:“後宮中竟然有此包藏禍心之人,實非晉國之福,君父日夜忙於朝政,竟被那婦人蒙蔽了去,在下若向君父備述前因後果,陳之利害要領,相信君父必不會任那婦人再為禍宮闈。”
驪姞道:“世子這是還要將我倆送回宮中去嗎,我可是……可是早將世子當作夫君了,晉國呆不得,其它國家就去不得嗎?”
驪嬙也正色道:“宮中萬萬回不得,試問我倆在庄中的這幾日,世子該如何向晉侯交待,即便勉強交待過去了,耿姬那邊如何瞞得過,她現在想來已將世子恨之入骨,待晉侯回宮,就算添油加醋,無中生有,也必將世子一併牽扯進去。我們姐妹倆的命是世子救的,死了也不足惜,但若因此連累了世子,可就罪孽深重了。”
申生道:“我假借君父的手書,冒傳君令,已是欺君,只求君父回來后,念在兒臣是為了避免錯殺無辜的權宜之舉,功過相抵而不責怪兒臣已是萬幸,如果我再攜兩位娘娘離開晉國,便是私誘后妃,淫亂無道,罪行就大了,在下並不貪慕世子的名位,只是讓兩位娘娘從此顛沛流離,跟着在下過粗衣糲食的生活,這如何使得?”
驪姞道:“世子不捨得我倆吃苦,難道就捨得看見我倆屈死在晉宮中嗎?”
見驪姞哭得傷心,驪嬙拿出自己的巾帕,邊為她抹淚,邊勸慰道:“妹妹,咱們還是不要再為難世子了。世子是晉國的棟樑之材,身上諸多干係,豈是能說走就走的。何況世子對咱倆已是恩重深厚,無以回報,咱們怎可再提非分之求。到頭來是禍是福,終究是你我的命,咱倆就聽天由命吧。”
姐妹兩人互相依偎,相對而泣,申生在一旁看了着實不忍,卻也無計可施,只得走到外面來散心。兩婢女的後事已處理好,贊過來請申生示下安葬事宜,申生嘆道:“雖說她倆只是女奴,畢竟自小在府中勞役,也算是府中的家奴,給她們兩口薄棺,在後山腳下找個地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