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雪廬重逢
那截面乾淨利落,多一道痕迹也沒有,毛躁的樹皮也被切得光滑,就像經人精雕細琢般,絕非粗鄙樵人的斧楸之作。
然我知道,那人恐怕只意興闌珊隨手一揮劍,並沒有費心力,粗壯的參天大樹便轟然身首異處,傷口細膩得宛如一尊藝術品。
我展開輕功衝進雪林,白雪上沒有腳印,卻有一道細如髮絲的痕迹,在雪地里蜿蜒而去。
身後通寶匆匆奔來,我輕呼:“通寶當心,別踩亂這劍痕。善水劍修長,輕功上乘者提劍而行不留腳印,然劍尖觸地,留下了這樣的線條。”
通寶似懂非懂地嗅嗅那劍痕,蹭了一鼻子鬆散的新雪,一伸舌捲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嚼起來。
“通寶你知不知道這世上誰的劍能那樣又利又快?我師父,我大師兄,還有你那舊主,可是他的劍已毀了,”我摸摸胸口荷包里的碎玉,“所以,大約是我師父或師兄了。那是他們故意留下的痕迹,好讓我順着找到他們。”
我靈台忽而一涼,“是了,他們定是不願讓別人也找來,才想了這個法子。通寶你幫我一個忙,把我身後的痕迹毀了,毀得越凌亂越好,最好將整個林子都踏亂。”
通寶晃晃尾巴,轉身去了。等秦尚他們追來,只會看見一隻在樹梢上得意舔着爪子的小豹子。
我一人繼續往前,林子裏樹木參天,風雪倒比外面小了,只是積雪愈發深,我所幸一躍上樹,踏着樹梢往前。
林愈深,光愈暗。
不知行了多久,昏暗中忽而出現了星星點點的光。
我沖入細碎的光源,雪廬里溫暖如春,爐火燃得劈啪作響,吊鍋里咕嘟咕嘟燉煮着什麼,分辨不出,但香得叫人食指大動。
窗邊背手而立的老者,仙羽鶴髮,更甚白雪。
他頭也不回,“回來了啊。”
這聲音熟悉得叫我心跳一滯,“師父。”
他聽見我的聲音,肩頭微聳,背着的雙手不動聲色地糾結在一起,轉身時卻笑意慈藹,“是一畫啊,你也來了。”
我一時哽咽,只點點頭,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
師父還是從前的模樣,二十年不曾變過,令人溫暖,令人畏懼。
此時,身後的門又開了,我回頭看去,見江流、曲陌與紅泥三人身披一樣的斗笠,風雪歸人像三隻雪人,凍紅的鼻尖與雙頰是雪白里唯二唯三的色彩。
我想上前擁他們入懷,端出長姐該有的架子,與溫柔。
可他們眼裏的堅冷更甚門外風霜。
面面相覷的沉默過後,紅泥先開了口,“你......怎麼找來的?”
她不喊我“師姐”了。
“我......不是你們引我來的?”
三人一齊搖頭,去看師父,他也是搖頭。
我苦笑道:“原來我是不速之客。天詞師兄也在這裏么?他的傷好全了么?”
四顆腦袋搖得齊整。
“催眉與折腰呢?”
“折腰去取柴火了。催眉不是一直跟着你么?”
這天,這廬,那爐,那人,忽而都變得詭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