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愛月愛香
茶水先被鄭虔婆端上來,野茶顏色發黑,喝起來寡淡無味。
又過了一刻鐘,布簾挑開走出一個年未及笄的少女,只有十二三歲光景。
身量卻不矮,穿着藍色的衣裳,繫着乾淨的圍裙,一張小臉長的非常秀氣,眉眼卻透着幾分嫵媚。
雙手捧着砂鍋快步來到李茂的桌案前迅速放下,又急忙摸了摸兩耳的耳垂,許是被砂鍋燙着了。
鄭虔婆見李茂多看了大女兒一眼,急忙說道:“愛月兒,去拿個乾淨的湯匙,讓客官嘗嘗你的手藝。”
另外一桌的漢子們再次大笑,言語粗鄙。
直說鄭虔婆的手藝才是最好,生龍活虎的過來,保證軟條條離去。
鯉魚肥美,湯汁奶白。
李茂嘗了一口連連點頭,食材好是一方面,魚湯里應該添加了特別的佐料,微微有點辣,像是胡椒的味道。
不過炊餅就不敢恭維了,還比不上武大郎以前的手藝,和魚湯形成鮮明的對比。
三斤多的大鯉魚被李茂吃了一多半,另半條和幾個炊餅都進了車老闆兒的肚子。
車老闆兒看了看天色,打着飽嗝道:“日頭太毒,再歇息半個時辰可好?”
李茂出了一身透汗,此時被風一吹反倒感覺涼快不少,點頭說道:“天黑前能趕回清河縣城就行,老丈去店家那裏討一些水飲飲馬吧!”
或許是正趕上飯口,陸續有過往的行人客商在茶酒攤歇腳打尖。
李茂從馬車上拿了一本書看着權當休閑。
雖然有原版李茂的記憶,但沒有標點符號的書籍看起來非常不便,排版和後世的書籍也迥然不同。
李茂看的不習慣覺得想要在科舉這條路上繼續往前走,非得下一番苦功不可。
茶酒攤的生意不錯,鄭虔婆也開張了皮肉生意。
正如那販棗子的大漢劉三所說,鑽進茅草庫的那個人不到一刻鐘就軟腳蝦般出來,鄭虔婆殺人刀的綽號果然名不虛傳。
鄭虔婆在茅草屋裏“使刀”的時候,先前給李茂端魚湯的少女在外面支使着。
後來又出來一個年紀略小些的少女,二女的相貌有七八分相似,清秀可人。
李茂看着二女微微搖頭,暗忖可惜了兩個好皮囊,有鄭虔婆這樣的母親,想必開門接客為時不遠。
怕是無法像周敦頤的愛蓮說那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李茂擁有成熟男人的靈魂和思想,口嫌體正直是不屑的,可是條件不允許。
一來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房事早勤註定命不長久,二來囊中羞澀,居無片瓦,現在還借住在武大郎家呢!
鄭虔婆不在的時候,幾個粗人難免對二女口花花,故意說些淫詞穢語。
看到兩個少女面紅耳赤,他們彷彿佔了偌大便宜,笑聲愈發放肆。
“你個挑夫的何老二,有種進老娘屋裏頭一回。”
鄭虔婆雙手繫着襦裙出來,雖然不滿兩個女兒被調笑,但也沒有着惱。
一切都是為了生意,笑罵中充滿了底層苦哈哈的無奈。
被點名的何老二頓時啞火,過幾句嘴癮還行,讓他掏出百八十大錢去趴鄭虔婆的身子,他可沒那麼富裕。
旁邊的劉三接話道:“鄭虔婆,何老二那玩意兒都不行了,不若招我做個女婿如何?上門的也行,我不介意。”
鄭虔婆正想伸手去拍打劉三,眼睛不經意的朝遠處一瞥。
雙手立即在襦裙上擦了擦,對兩個女兒說道:“愛月兒,愛香兒,快去灶下添些柴火,今天合該我們大發利市哩!”
三輛馬車先後在茶酒攤外停下,車廂裝飾華美,顯然非富即貴。
難怪鄭虔婆說今天要大發利市,迎來送往的她眼睛顯然很毒。
沒等馬車上的人下來,就張羅着劉三,何老二等人拼桌子,把靠近路邊的桌案空出來。
李茂抬眼望去,看到幾個明顯是僕從的年輕人和鄭虔婆低聲說了些什麼。
鄭虔婆歡喜的直奔茅草屋,僕從則重新把桌案擦拭一遍,兩輛馬車上才分別下來兩個中年人。
另外一個馬車裏應該是家眷或者女眷,不宜拋頭露面故而沒有下車。
因為隔着劉三何老二等人,李茂聽不清那兩個中年人在說什麼。
但見二人皆穿着團領儒服,就知道不是普通富貴人家。
尤其是臉上生着五綹須髯的那位,從頭到腳透着一股貴氣,另一個中年人雖然也有些架子,但明顯能看出伏低做小之態。
“昌期,就送到這裏吧!難不成你還要隨我去東平府不成?”
五綹須髯的中年人笑着說道:“再往前就是東平縣,莫要耽擱了和華興的交接。”
李昌期面露不舍道:“去一趟東平府給年兄壯壯聲勢也好,免得讓那胡師文怠慢了年兄,原以為年兄會出任東平知府,昌期到了清河也有個照應,定是那胡師文走了奸佞的門路,出了如此大的科場弊案,竟然還能坐穩知府之位……”
“昌期慎言,科場弊案和胡師文沒多大牽扯,此人只是有些怠政而已,而且我由提督學政轉任東平府通判,連升三級已令滿朝驚詫,豈能心有埋怨。”
陳文昭面對給自己抱打不平的李昌期如此說道。
李昌期搖頭:“即便是升遷,也不該讓年兄出任東平府通判,年兄剛結了河北東路的科場弊案,再來東平府為官,這不止是明升暗降,也有為難年兄的意思啊!”
“昌期此言差矣!我輩讀聖人詩書,做慷慨文章,不能聲震黃堂傳萬里,也該賢良方正勝龔黃,你此去清河縣做一方百里侯,身系萬戶百姓安康,方才的想法要不得。”
陳文昭所說的龔黃,語出漢書循吏傳序,是漢朝循良官吏龔遂和黃霸的並稱。
言下之意是希望李昌期能做一任好官造福地方百姓。
李昌期連連稱是,心下卻有些不以為然。
他雖然和陳文昭同年進士及第,但仕途比陳文昭走的步步泥濘荊棘。
七品的翰林苦熬了十幾年,土埋脖子了才主政一方做個小小的縣令。
連升遷都算不上,心裏豈能沒有牢騷。
反觀陳文昭,同樣是翰林出身,但去年出任河北東路提督學政。
這次又因揭開河北科場弊案連升三級,官升從五品的東平府通判,令他着實羨慕嫉妒。
但這情緒被他掩飾的很好,畢竟離開京城做清河縣令也算陳文昭的屬下。
有陳文昭這個通判在東平府,他這個知縣的腰板也硬氣不少。
二人言談之時,鄭虔婆先是給一輛馬車送了吃食,又跑到陳文昭和李昌期面前忙碌。
端茶倒水時收斂了平日裏的風情,陳文昭目不斜視,李昌期不免多看了鄭虔婆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