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洞房驚魂
好漢無好妻,賴漢娶花枝。古話說的一點沒有錯。
五丈河,自西向東,綿延遠去。河畔有一處村莊,正熱鬧非凡。村口人聲嘈雜,鑼鼓喧鬧,驚得鳥雀高飛,雞鴨亂跑。
一輛輛馬車披紅掛綠,望不到頭尾。車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箱子,鎏着金邊鏜着銀線,陽光下明晃晃的刺眼。一群青衣小帽的僕從趕着車馬,推搡喝罵著着看熱鬧的人群,趾高氣昂的進了村莊。
這是大宋治下的吳家莊,里正姓吳,吳存。吳家累世在五丈河邊吳家莊生活,積攢了不薄的身家,只是到了吳存這一代,不知道是壞事做的太多,還是善事做的太少,吳家人丁突然就不旺了。
吳存本就是獨苗,如今年過四十,子嗣上還是艱難。雖然妻妾成群,但是到如今,還只得一子,吳亮。
自小,吳亮就是吳家的寶貝疙瘩,要星星不給月亮,要上房揭瓦,就有人趕緊遞上梯子,自來說一不二。
這吳亮也真是說一不二,因為他只會數到一,如果能再多數一個數,或者能自己把流到胸前的口水擦掉,那都能讓他老爹高興死。
可惜,吳亮先天弱智,嘛事不懂只會吃。所以他老爹也就沒高興而死。
可是這又能如何?家裏有錢,田裏有地,老爹又是村裏的里正,要娶個兒媳婦,女方家裏不夠點層次的,吳存連眼皮都不抬一下。
今日就是吳亮大婚的日子。新媳婦不但貌美如花,更是大戶人家出身。
縣城裏面的任老爺,生意做的很大,半條街都是他家的產業。任家的姑娘,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段有身段,要錢,那更不用提了。
新媳婦是仁家的庶女,親娘是任老爺不得寵的小妾。若非如此,哪能輪到吳亮這個傻貨佔便宜。
新娘子任瀟瀟坐在花轎里,眉頭皺的好像梨花未放,擰成一朵花苞,沒有半點笑模樣。
縱然她是任家庶女,縱然再不受待見,爹不親娘不愛的,那也不應該嫁給個傻子啊。
想着未來的日子,任瀟瀟忍不住打個寒顫。這未來的夫婿,她早打聽清楚過,若是吳亮能有七八歲孩子的頭腦,也就死活不論的湊合湊合,可這夫婿連哼哼都不會哼哼一聲,除了吃就是睡,連打狗罵雞都不會。
這和木頭樁子有什麼區別?還不如木頭樁子呢,至少木頭樁子不用人喂飯。
任瀟瀟自小就是聰慧無比,什麼東西一學就會,會了就精,遠超姐妹兄弟。這本來讓她很是驕傲,可沒想到的,卻是兄弟姐妹中最伶俐的自己,嫁到這樣一戶人家,嫁給這樣一個夫婿。他連馬都不能騎,連接親都做不到,若非如此,怎麼會丟人的自己家給送上門來。
自定親以後,任瀟瀟一哭二鬧三上吊,可全沒作用,最終還是胳膊擰不過大腿,被梳洗打扮一番,送到了吳家莊。
一路來到洞房,任瀟瀟完全不知道自己怎麼走出的花轎,邁進的大門。就好像失了魂魄一樣。只覺得身邊人來人往,去了一波來了一波,來了一波又去了一波。
直到丫鬟小桃攙扶着坐下,又木偶一般的飲下合巹酒,她才恍惚發現,房間竟然安靜了下來。
任瀟瀟勉強抬眼四望。桌上一對紅燭已經燒了大半,四周陰暗難明。自己的身影在身後的牆壁上刻下長長的一道,滿頭珠花彷彿是一根根利箭,插在頭上,隨着燭火的晃動,一點一點像要鑽進頭裏。
床上的新郎爛醉如泥,新郎官的吉服不知什麼時候脫下,扔在床尾。一個一個的大紅喜字,好像一張一張噁心的面孔,長着血紅大嘴,放肆的嘲笑眼前的一切,又好像要吞噬夜色中的所有。
“啊,啊,啊”
新郎官突然歪過頭,喊叫了幾聲。
任瀟瀟嚇的一下跳了起來,手心握得更緊。剪刀的堅硬和冰涼,從指尖一路傳到心臟。這種感覺,絕望中帶點解脫。死,有什麼可怕?難道和這樣的傻子過一輩子?那樣說來,死亡,才是最美的結局。
青春知慕少艾時起,任瀟瀟也曾無數次幻想過自己未來的夫婿。那不說是連中三元,金榜題名的狀元,也得是探花榜眼,再不濟也得榜上有名。換個滿身銅臭的商賈,就是再有錢,自己也看不上的。
只有風流倜儻,才華出眾,一表人才的大才子,才配的上自己這嬌容美貌,玲瓏身段,比干心竅的俊姑娘。滿縣城,誰不知道任家的任瀟瀟七娘子大名。說不定京城裏都有人聽說過呢。
那河上一條條的大船,接人的送貨的,都在韓城縣經過,或是打尖或是住店。任瀟瀟十一二歲開始就幫着家裏查賬盤款,也算是在五丈河上薄有微名。
那些南來北往的客人,最喜歡在酒館茶樓,勾欄瓦巷談天說地嚼舌根子,指不定他們在京城裏面閑聊一嘴,說起五丈河韓城縣任瀟瀟的大名,那也許就被狀元公聽到,沒準狀元公就胸口戴着大紅花,雙手捧着生辰八字,坐着大花船來娶自己。
凡事皆有可能!這是任瀟瀟的宗旨。做人,不能放棄,有一絲希望,就要去拼。這也是在任家烏煙瘴氣的鬥爭中逼出來的才能。可是如今,一切都沒了,春花一樣的落了,露珠一樣的化了,太陽沒了,月亮沒了,連星星都沒有半顆了。
兩支紅燭,突然爆出一團火花。
小桃連忙過去減掉一截燈芯。燭火才恢復了平穩。
任瀟瀟眼中閃過一絲亮光。
剪子是她早就準備好的。從邁出閨房那一刻,她就立下了死志!不過即使要死,也不能就這麼簡簡單單的死。小七絕不做這樣虧本的買賣!死一個,也得饒上一兩個。
爹娘無情,可是不能殺啊,畢竟他們生養了自己。那顯然,陪死的必須是吳家人!若不是他們自不量力妄想高攀,自己也不會落到如此地步。你不仁,休怪我不義。
她早打聽過了,吳亮是吳家獨子,只要殺了他,吳家也就斷後了。
哼哼。
一拍兩散,一了百了!對一個存了死志的女子來說,這是絕對划得來的買賣!
說干就干!
新郎官躺在床上,四仰八叉,口水流了半個枕頭,鼾聲一波高過一波,宛如豬啃槽,聽得人腦仁疼。
每一聲,都好似催命符,讓新郎官一步一步邁進地獄;又好像安魂曲,讓任瀟瀟略帶惶恐的心逐漸平息。
就衝著鼾聲,也得宰了他!
任瀟瀟隨口吩咐小桃:“去看下窗門,鎖緊了沒有。”
小桃忙不迭的點頭跑開。
七娘子的精明能幹,她可是領教多少年了。若是她吩咐的事情辦的有半點不妥當,那接下來可別想好日子。
指使開小桃,任瀟瀟抬手把剪刀擺在胸前,躲過小桃的視線,穩穩的邁着碎步,不顯山不露水的,宛如平日一樣,輕手輕腳的來到床邊。厭惡的望了一眼床上那個勉強算是人的東西,雙手死死的握住了剪刀,果斷的高高抬起。瞬時,一股快意湧上心頭。
只要使勁紮下去,這一切就都解脫了!
這時,新郎官好像略有感覺。似乎冥冥中總有那麼一絲天意,傻了十幾年的吳亮,突然睜開了眼!
卻只見一抹亮光突然在吳亮眼前滑過,他恍惚中只覺得胸口一陣疼痛!
血光迸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