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師徒論道於雨時
雨後初晴，溫暖和煦的陽光撒在太平觀院中的青石板上，一個道士打扮的少年對着屋內喊道：“莫語，你快點，師父馬上就回來了，到時候他看見我們還沒收拾好，肯定又要說我們了。”“知道了”屋內的少年拉長着聲音回道，然後看着自己手上的行囊自言自語道：“哎，好煩啊，這麼好的天氣，為什麼要出去遊玩啊，呆在道觀看看書，睡睡覺不好嗎?師父真的是……“
少年話說了一半，突然感覺背後的陽光好像暗了下來。他慢慢轉身，看到門口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師……父，您怎麼回來了？還回來的這麼快？”“不回來這麼快，難道為師還像你們一樣，到處瞎逛？”道士緩緩向前，站在少年身前。少年撓了撓頭，看了一眼自己床上的行囊：‘那個……師父，我就快收拾好了，馬上我們就可以出發了！”“嗯，那我先去外面找你師兄。”道士說完，便轉身向院中走去。
“呼”，看見道士走遠，少年長出了一口氣，緊張的心也慢慢放鬆了下來，“就這樣吧”少年一把拿起床上的行囊，走到門前，“師父怎麼天天神出鬼沒的，幸虧他剛才沒聽到我的話，要不然我就完蛋了……”關上房門，少年又仔細了檢查兩遍，然後一臉不情願的向道觀大門走去，“好煩啊！我不想出去啊！。”
少年走到院中，道觀老舊的木門前站着兩個人，一個是道士，另一個也是道士。只是一個年長，一個年輕。年長的是李莫語的師父——太平道人，年輕的是李莫語的師兄——龍從雲。“師父，我收拾好了，我們走吧。”“嗯”
“《南華經》有言'適莽蒼者，三餐而反，腹猶果然；適百里者，宿舂糧；適千里者，三月聚糧'，所以師父我讓你們為這次遊玩早做準備，是有道理的，不然我們走到半路沒有乾糧，到時候我是無所謂，可是你們肯定會喊累啊、餓啊，要是被別人聽去，就要說我虐待你們了，然後我就會被抓到官府，只剩你們師兄弟兩人相依為命，唉，真是聞着傷心，見者流淚！走的有些累了，我們去前面柳樹下歇息會。”
看着走在前面，好似自言自語的太平道人，師兄弟二人相視一眼，無奈的搖了搖頭，慢慢跟了上去。
微風吹過，清澈的河流波光粼粼，不時有幾條小魚倏忽遊動。三人在河堤邊的樹前慢慢坐下，不知怎的，啃着手中水果的太平道人，看了看四周，突然詩興大發，吟了一句詩，“雖雲尊酒薄，蔬果亦略具。辛夷發高枝，楊柳吹墮絮。”
“要說寫詩，還是你們南瞻部洲的人寫的好啊，你說那宗清、令狐南，寫的都是什麼破詩！”聽到太平道人對當朝兩個大學士的評價，李莫語滿肚子的話是想說又不敢說。“我覺得……他們還行吧。”李莫語看着自己的師父，小聲的說道。
“你說什麼？”太平道人似乎沒有聽清李莫語說的話。“我說，他們確實寫的不怎麼樣。”李莫語轉頭，看着身後的一臉壞笑的龍從雲無奈地說道。
自從李莫語拜入太平道人門下，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幾個月。李莫語對自己的師父，也慢慢了解了許多。剛入道觀的時候，李莫語以為自己的師父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在深山苦修的得道高人。可後來，他慢慢發現，自己的師父更像是個儒生，不僅經常吟詩，而且他雖然住在道觀里，卻十分關心朝堂之事，特別是對令狐南和宗清兩人，有一種莫名的怨念。不過具體為什麼，李莫語不知道，他也不敢問。
“好了，歇息夠了，我們也該往下走了，小龍你們收拾一下，我先去前面看看。”說著，太平道人站起了身，他背着手，看了看遠處，“‘晴雲散長空，曠盪無限隔’。又是一年好時節啊！”
“滴答滴答”，聽着不停滴落在石板上的雨滴聲，太平道人放下手中的書，緩緩站起了身，“山路元無雨，空翠濕人衣。看來要有貴客登門啊。”
甩了甩傘上的雨水，李莫語和上雨傘，把它輕輕放到了檐下，“師父，你說誰要來啊。”接過來李莫語遞過來的茶水，太平道人看了看遠處，“為師也不知道誰要來。”
“可是您剛才不是說會有貴客臨門的嗎？”背對着太平道人的李莫語，放下手中的水壺，轉過身一臉疑問的說道。“哎，師弟，你就不要管了，師父每年都會說幾遍有貴客臨門，可我在這十幾年，就沒見過什麼貴客，連上香火的都沒怎麼見過。”聽到龍從雲的話，太平道人顯然不樂意了，他皺着眉頭瞥了一眼龍從雲，“我們道觀什麼地方？是清凈之地，要是跟那山下集市一樣，天天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那還成何體統！”
“可是山下太平寺不是天天人來人往的嗎？我也沒看他們說什麼啊？師父，你就承認人家太平寺的香火比我們旺吧，三清祖師又不會怪罪我們，再說……”“閉嘴，再說話就去給我抄一百遍經書！”
聽到這話，本想繼續說下去的龍從雲頓時老實了下來，坐在板凳上是一動都不敢動。“莫語”聽到師父喊自己，本想偷偷溜走的李莫語，只得轉身向太平道人面前走去。“師父，有什麼事嗎？”
“你來道觀也差不多幾個月了，趁着今天下雨沒事，我正好考考你，你先坐吧”“是，師父”李莫語應了一聲，坐在了緊緊閉着嘴巴憋笑的龍從雲旁邊。
“哎呦”，龍從雲突然叫了一聲，看到太平道人看過來的“和善”目光，龍從雲連忙說道：“那個，師父我剛才喝水燙到了，不過我沒事，您繼續考師弟，我先回房看書了，不打擾你們了。”說罷，龍從雲揉了下腳，急匆匆的跑回了卧房，連傘都沒打。
“莫語，你可知，我們道觀這不行、不見、不為，出於何處啊？”品了一口山下教書匠“送的”茶葉，太平道人看着李莫語問道。李莫語想了想，點了下頭，“這徒兒自是清楚，這不見、不行、不為出於道德經，‘是以聖人不行而知，不見而明，不為而成’”
“嗯，不錯”太平道人滿意的點了點頭，接着問道：“那你對這句話可有什麼理解？”“徒兒以為，若是單看這一句，自是以為聖人之境，可通萬物，雖有“三不”，卻可“知明成”。但若熟知前文，‘其出彌遠，其知彌少’又覺文意相悖，此中真意，還請師父指教。”
太平道人點了點頭，開口道：“我道家一脈，最重修心。正所謂‘致虛極，守靜篤’，此章所意，正是教人靜心明性，去其私慾，只有觀己本心，方可明世間真諦。”太平道人停頓了一下，吹了吹杯子中的熱氣，繼續講道，“不過，道祖此言，乃是高屋建瓴，我等凡俗之人只可自勉，萬不可過分相求。這方面，我覺得那些儒生說的也頗有一些道理，讀萬卷書，亦需行萬里路。”
“弟子受教了。對了，師父。我昨日看書，知那修真一脈與我道門一脈相乘，皆是道祖傳教，可為何後來修真一脈卻自立門戶，與我道門一脈頗有老死不相往來之意？”突然想起昨天看書時的疑惑，李莫語連忙向太平道人詢問道。
“這個啊。”太平道人站起身，看向外面突然放晴的天空，輕聲講道：“巫妖量劫之後，二族勢力日益凋零，我而人族之勢日益強大，後來眾聖得天道指引，顯化分身於凡間，教化人族，傳承大道。凡是得到眾聖傳承之人，感眾聖恩德，便為其立神位，供奉以香火。”
“而後又起封神量劫，封神量劫之後，神道初立，仙道大興。時人都羨仙人長生不老，快意瀟洒，我道家一脈自然是不可免俗，修仙之勢漸起，久而久之，我道門一脈自然便一分為二，一者修心證大道，一者練法求長生。至於二者老死不相往來，那就是另一件事了。”
“修仙？修仙真的那麼好嗎？那這天下這麼多人，又有幾人可以成仙呢？”李莫語摸着腰間的玉佩，低頭默默思索着。“仙人，不過是站的高一點的人罷了。”太平道人好像看出了李莫語內心所想，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你就不要操心他們修仙之人的事，他們可比我們道士過的好多了。”“可是師父，他們修仙是為了求長生。那我們呢？我們修道是為了什麼呢？”李莫語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師父，一臉的困惑。“我們？是你。”太平道人笑着摸了下李莫語的頭，輕聲說道。
“夫道，可傳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見”，不知何時走到屋檐下的太平道人，看着倒映在門前水窪中的自己，背對着李莫語擺了擺衣袖，向天邊飄着一朵金色雲彩的方向走去，“下雨天人留我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