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君臣對酒
玉兒與尉遲熾繁的步輦離太極殿尚有一箭之遠便被楊勇攔住了。楊勇先朝尉遲熾繁拜了一拜,對尉遲熾繁道:“娘娘先去,陛下已經等得急了,娘娘不在,陛下便不願意開宴。娘娘最好先給我姊姊行禮,我姊姊甚是不滿哩!”
尉遲熾繁淺笑倩兮美目盼兮地對玉兒道:“楊總管又要找公主姊姊聊些甚麼,我自然不便打擾,便先去了。公主姊姊不要耽誤太久,只怕今日陛下與麗華姊姊等的都是公主姊姊你。”揮了揮手,頗有些親昵。
不過也是那種熾繁風格若有若無的親昵,與美姬見到玉兒高喊着撲將上來完全不同。
玉兒一見到楊勇便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尉遲熾繁的淺笑讓她平靜了下來。她仰頭望天,睥睨着楊勇,心道我與你楊勇還有甚麼好說的呢?
待尉遲熾繁的步輦行得遠了,楊勇跪到地上賭咒發誓道:“我心中一直是景仰公主的,公主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我便開始關注公主了,我還抱你在我膝上坐過嘞。”臉上表情似邪非邪似正非正。
玉兒心中的寒泉已然結冰,嘴裏便不留情:“你說這話是甚麼意思?怎麼張口便胡謅了起來?你再胡謅,我腰間的劍可饒不了你!”
楊勇一臉尷尬,只得用假笑掩飾:“嘿嘿……嘿嘿嘿……”假笑了一陣,打自己的嘴巴:“是我胡謅,是我胡謅……讓公主生氣,討打,討打!”
玉兒滿臉嫌棄不耐煩道:“你把我攔下來,便是要讓我看你的表演?不錯,不錯,天生便是個戲精。”冷笑道:“表演完了,現下是不是該讓我走了?”見楊勇沒有讓路的意思,又道:“難不成還要討我的打賞?
楊勇俊臉上露出尷尬,死撐着訕笑道:“公主只記得楊勇的不好,不記得楊勇的好……”
玉兒挖苦譏諷道:“我只記得你調皮搗蛋,全長安城的小子都歸你管,有個名字叫‘鑽天龍’,也不知道做了多少歹事,與現今的都潑皮‘入地蛟’宇文化及有得一比。那‘入地蛟’手下養着一幫爪牙,叫做‘河東八怪’,在長安城為非作歹,專一欺壓百姓……”
楊勇委屈道:“公主真不記得我的好了嗎?話說你走失的那一年,我領着全長安城的小子們四處尋你,卻比秋官司寇府、京兆郡尹轄下的那些捕快、衙役要賣力十分,為此我還挨了母親的責罵……”
玉兒豎眉冷語道:“我走了便走了,沒來由你找我做甚?你一不是衙役、捕快,二不是我家親戚朋友,三沒受我爹爹委託,卻起的哪門子勁?”
楊勇充滿溫情道:“公主雖然年幼,卻也應該知道我生母的二姐是你爹爹的第一任夫人,亦是你大哥、二哥的親娘。我二姨故得早了些,故我也只有模糊的印象。”
玉兒吃了一驚,細細一想,果然如此,姨偶爾還談起過獨孤夫人哩!臉上卻裝作若無其事淡淡地道:“原來如此。我未曾謀面的大娘姓獨孤,乃是衛國公獨孤信大人之二女,竟然是你母親的親姊姊!我倒沒有想到這點。”
楊勇賣弄道:“公主不知道的事情還多着哩。李淵的母親是我獨孤外祖父的四女,宇文化及的母親是我獨孤外祖父的五女,我外祖父的長女卻又是我大周明皇帝宇文毓的皇后……不止這些……”
玉兒嗤之以鼻不以為然道:“哼!你是說我們也是親戚了……”
楊勇得了這一句話心中快樂,將脊背挺直了,萬般掐媚討好道:“所以你走丟了,我加入尋找的隊伍,並且是最賣力的。不僅找遍了長安城,還找遍了整個京兆郡,連扶風、武鄉、同州等地也都去了,整整找了3個月。結果,反過來我母親到處找我,生怕我跑到齊國去刺殺高緯那廝!那時我可是一個熱血青年,為了北周,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自己表揚了自己一番,有點小激動,也有一點小感動。
玉兒依舊態度冷淡,話語裏沒有半絲溫度:“哼,你是要我謝你……”
楊勇沒有聽出玉兒話里的揶揄,竟然站起身子,將右手放到了玉兒步輦的扶手上:“為公主效勞是理所當然的,自小你便長得出色,高高挑挑、水水靈靈,伶俐又膽大,一個字:颯……做表哥的打小就很喜歡你……”手便伸到了玉兒腳邊。
玉兒一巴掌將楊勇不規矩的手打落,用了幾分內力,楊勇咧着嘴叫道:“痛,好痛……”
玉兒語調不高語氣嚴厲地吩咐抬步輦的太監:“還不快走,難道不是天皇下令要你們抬到太極殿去的嗎?”
兩個太監聽了,飛跑起來,步輦倒一晃不晃,顯示出專業的素養。
在太極殿階前,兩個太監將步輦緩緩放下,玉兒抬步走了下來,誇獎了他們一句,一個人邁步登上台階。
楊勇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緊挨着玉兒的肩膀道:“公主跑得好快,小弟竟然追不上公主。”用腳後跟“噔噔”地敲擊着石階,“公主您瞧瞧,這質量,不是吹的,全都是產自大理的漢白玉,裡外都是,與別的建築不同。您知曉的,別處的台階只面上這一層是漢白玉質地,裏面的可都是麻石或者青石,有的還是夯土。”唾沫四濺。
玉兒躲開楊勇噴濺的口水,沒好氣地道:“你去對我哥哥說吧,對我說幹嘛?我又不會替你表功。”
楊勇挺認真誠懇地道:“至少公主不會認為我楊勇是一個草包,多少還能幹些事情,公主對我的印象也會慢慢地變好。”
玉兒緊走了兩步,離楊勇遠了點,頭也不回地道:“我對你的印象好不好很重要嗎?你還是求天皇對你印象好點吧!求綠萼也行,她去閻王殿前或許會念及舊情,少告你一宗罪。”
玉兒本以為楊勇會氣得發抖,沒想到他會沒事人一般跟了上來,彎彎折折說道:“公主還是不明白我……公主現下不明白不要緊,總有一天會明白的……明白了自然會對我好……公主小心,上面還有一級台階……”伸出手想扶一把玉兒,剛接觸到玉兒的衣袖便縮了回來,他及時想起了玉兒打他的那一掌。
玉兒邁步走進大殿。
甫一進去,鼓樂大作,滿殿的人齊刷刷望着她。
玉兒首先接觸到天皇的目光,像一個迷惘的大男孩,目光里充滿不確定性,同時又洋溢着激情,火花跳躍不定。
玉兒用目光慰藉他,給他吃一顆定心丸,抹掉他目光里淡淡的憂傷。那是先帝銘刻在他骨子裏的。先帝每回見到他,無不百般挑剔萬般刁難,稍有不對便喝令太監施杖,有時自己搶過木杖,歇斯底里地打在他的臀上、背上。當太子的最後幾年,他形成了條件反射,只要聽到先帝的尊號、名諱便渾身顫抖,無法遏制。
玉兒了解這些,所以她萬般慶幸自己有一個不輕易打罵子女的好父親。
第二接觸到的是麗華姊姊的目光,跟她想像的不一樣,麗華姊姊並沒有因為她與楊勇之間的齷齪而改變對她的態度。她的目光始終溫暖,像冬日的陽光,只會讓你覺得舒坦,絕不會讓你覺得燥熱難當。一個人內心的態度決定了她的目光,要修鍊得如楊姊姊一般心善、平和、無私、大度不知道要經歷多少內心的痛苦掙扎。
第三接觸到的是尉遲熾繁的目光,玉兒十分高興,因為熾繁的目光中充滿對她的信任,如溪水一般流淌,乾淨、透明、敞亮……
其他人的目光完全被玉兒忽視,他們或者景仰、或者敷衍、或者怨恨、或者妒忌……全都無關緊要……
她的座位排在天皇與楊麗華之下,對面坐的是朱滿月,右邊坐的是尉遲熾繁,果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地位尊貴得無以復加。
管事的太監引領玉兒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這時,一個人抬起頭來,不慌不忙地朝她瞅去,玉兒一個激靈,頓時心情大好。
戌時,12對宮娥舉着各種儀仗進入大殿,緊接着是捧着各類酒具、食具的24對宮娥進入大殿,最後是抬着10個大酒瓮的太監進入大殿。
鐘鳴,晚宴正式開始。
參加酒宴的賓客早就聽說今夜供應的酒水來自於齊國宮廷窖藏,最早的一瓮窖藏了25年,最晚的一瓮窖藏了5年。當年率領周軍第一個攻入鄴城宮城的千夫長領了柱國大將軍宇文憲的軍令,首要的目標並非齊國的鼎彝重器,亦非齊國的宗室美人,而是天下聞名的齊國窖藏美酒“醉天下”……25年的美酒擺在了天皇身後,20年的美酒擺在了玉兒身後,其他年份的美酒依次擺在了洛州的諸位臣子身後。
太監小心翼翼首先打開的是25年窖藏的封泥,酒香襲來,一個從不嘗酒味的宮娥竟然醉倒在地。
滿殿之人皆發出一聲長長的驚嘆。
按照禮制,酒過三巡後進入自由發揮的時間。
楊勇舉着15年的美酒湊到了玉兒身邊,輕聲問道:“聽說給公主對波斯風格的寢宮不甚滿意,我另外給公主調了一間,雖然偏遠了一點,卻就在內湖之畔,可以聽到濤聲,聞到荷香。有幾株荷花聽聞公主來了,早早地便開了,端的嬌艷無比,惹人憐愛,公主可以在月下賞荷,吟詩作對行,無病呻吟亦行……嘿嘿嘿。如果要人陪伴,我……我今晚在宮內當值,當值房離公主新的寢宮不遠……嘿嘿……嘿嘿嘿……”
“你才無病呻吟哩!”玉兒呸道,心中覺得奇怪,將我的寢宮安排在他當值的左近,難道他還敢強行入室?便道:“我不住宮室,我就住御花園的樹上!”
楊勇以為玉兒有情,一語雙關,不禁心旌搖蕩,將嘴貼在玉兒耳邊道:“是哪一棵樹?我在樹下侯着公主……”
玉兒隨口胡謅:“就是那棵歪脖子的大樹,枝丫遠遠伸到湖裏的。記住,不要錯了。快走,快走。”佯裝羞澀,掩臉遮擋。
楊勇一步三回頭,戀戀不捨,天元皇帝遠遠覷見了,招呼道:“楊大總管,忙何事去訖?怎的不陪‘天’飲酒?你獻得好‘醉天下’,乃是齊國皇室御酒,來來來,這兒有從我那25年的窖藏里倒出的兩個半斛,你我各選其一,當著眾人的面一口喝了它,豈不是一件樂事?卻不能斷氣,斷了便算輸了。”
楊勇小步急急行到天皇座前,賠笑道:“小臣比不得陛下,半斛便是5斗,小臣喝不了它,反會被它喝了,待會兒陛下要去酒里撈我。”
天元皇帝斜眼看着楊勇道:“討好玉兒公主倒奮不顧身啊……剛才跟玉兒公主說些甚麼?沒逼迫她利誘她?她可是‘天’的人,她的不高興便是‘天’的不高興!”
楊勇一怔,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想了一想,咬牙道:“小臣怎敢對公主不利?陛下放心,要說小臣對公主有何想法,便是止不住地愛她想她,她越是對我冷淡我越是愛,她越是桀驁不馴我越是想,奈何?陛下也是男人,想必能理解小臣……”
天元皇帝冷哼了一聲,似笑非笑道:“我早說過了,玉兒是‘天’的玉兒,她得陪伴在我左右,楊大人便不要打玉兒的主意了……”
楊勇不甘心道:“難道玉兒就不要嫁人了?玉兒嫁了人亦可陪伴在陛下左右呀!”
天元皇帝不耐煩道:“我說過玉兒不嫁人嗎?玉兒現今身份與過去不同,乃我大周第一名媛,她的婚事我做主!待回到長安我便給她挑選乘龍快婿,若不是3代公卿、及冠年紀、第一回娶親我是不會同意的,楊大總管已經有了夫人,便不要攙和此事了。”
楊勇左手抱着右手,呲牙咧嘴道:“我夫人已經病入膏肓,活不了多久了,我懇請天皇將我列為備選對象。”
天元皇帝大笑道:“你這是怎麼了,如此咬牙切齒?難道舅子這般痛恨夫人嗎?卻也太沒人味了!”
楊勇急忙解釋道:“陛下誤會了,我怎麼會痛恨自己的老婆呢?我楊勇不是那樣的人。我夫人病了不止一日,也曾不惜代價,廣延名醫;也曾捧湯送水,盡心儘力。只是夫人命薄,我又無通神之力,回天乏術呀!誒……”裝出一副傷心而又無奈的樣子。
天元皇帝不耐煩道:“這些瑣事改天再談吧。你如此不聽‘天’的招呼,難道是心有異志?今日正午你又幹啥啦?怎敢在‘天’的宮中胡亂殺人,卻稟告了‘天’嗎?難不成你將洛陽新宮當做了自己的家?”語氣越來越冷,殺氣越來越重。
楊勇嚇得跪倒在地:“小臣對天皇的忠心日月可鑒呀!”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
天元皇帝抹去嘴角的酒沫,話中有話地道:“若是沒有月亮的夜晚呢,誰來見證?”
楊勇從天皇的口氣里聽出了調侃,想來天皇尚不想殺他,身子便不抖了,一點也不結巴地回答:“天地可證!”
天元皇帝“哈哈”大笑:“沒想到愛卿反應如此敏捷,‘天’沒看錯人!”停了一會兒,淡淡地道:“既然忠心,便陪‘天’喝了這半斛25年的‘醉天下’如何?”
楊勇急忙搖手道:“陛下知曉小臣的酒量,小臣實是只能喝下半斗,再喝便會醉死。”
天元皇帝板起臉道:“‘天’從沒有見過醉死的臣子,你果真醉死了,‘天’封你為王,上謚號為‘忠勇威烈至誠至信’,世襲罔替。”
楊勇想,人都死了,要這虛空的謚號何用?可憐天下多少人被這謚號所誆騙。又想,尚不知道史家如何下筆,說不定會成為千古笑柄,封我的皇帝也會成為笑話,倒是流傳千古了……
天元皇帝等得不耐煩了,端着架子追問道:“怎麼,難道楊大人不願意為‘天’而死?”
楊勇沒奈何,喝酒是死,不喝酒也是死,反正都是死,不如當個身後世襲罔替的王去死好了,便強壯顏色道:“臣不怕死。”心中打鼓,誰不怕死呀,只有傻子才不怕死。
天元皇帝興高采烈地安慰楊勇道:“‘天’知道你不怕死,所以嘛,更不怕喝酒!來!”雙手捧起一隻酒斛,腦袋湊上去,嘴唇緊緊貼住斛沿,慢條斯理地吸允着。
天元皇帝帶了頭,楊勇再無退路,只得去捧酒斛,卻怎麼也捧不起來。
天元皇帝覷了他一眼,目光中殺氣重重,他一緊張,竟然兩手發抖,不用說捧起酒斛,竟然連抓也抓不牢靠。
天元皇帝“咕咚咕咚”一直在喝酒,滿殿的人都放下手中的食物,目不轉睛地望着他。
洛陽城裏的達官顯貴多半聽說過天元皇帝的酒量,今日是第一次親見,他們抱着看熱鬧的心態。
后妃們見怪不怪,但還是捏了一把汗,最近天元皇帝喝醉的次數越來越多,昨日他又策馬狂奔了一宿,還遭遇了豹群的攻擊,正常人都已站立不穩……真正關心他的是楊麗華與玉兒,心提到了嗓子眼,隨時準備上前相勸。
楊勇目瞪口呆地瞅了一會兒天元皇帝,一時間頭腦發脹,心道他能喝難道我就不能喝?他是鐵打的我難道就不是鐵打的?倒不相信區區半斛水便能將我放倒……回過頭來再瞅一眼面前深不見底澄清透亮的大酒斛,立馬失去信心,滿腔的熱血變得冰涼冰涼……
玉兒怎能放過楊勇,見他死賴着不喝酒,揮了揮手招小太監小瓜兒、小刀兒過來,嚇唬道:“天皇喝多少楊大人必須得喝多少,如果少喝了一滴,天皇定不會饒了你們,到時候你們去陰間相會吧!”呵斥道:“還不快去抬起酒斛灌他!”
小瓜兒、小刀兒聽了嚇得面如土色,趕緊跑到楊勇身邊,一人抓住酒斛的一角,將酒斛舉了起來,不偏不倚正對着楊勇的嘴巴,甘冽醇和的“醉天下”如小溪般流淌下來。
楊勇皺着眉捉摸是誰想出了這麼個好主意,定不是小瓜兒、小刀兒本人,背後有缺德缺心的高人指使……酒如瀑布般洶湧而下,容不得他再轉動腦筋,唯一能做的便是張大着嘴接住酒的溪流,不停地重複單調的吞咽動作,“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將自己當成酒桶。
天元皇帝覷見小瓜兒、小刀兒將自以為是自鳴得意自命不凡的楊勇楊大總管當成了倒酒的酒桶,心中那個高興……無以言說,便覺得“醉天下”甘冽醇和,果真是天下一絕。
“咕咚、咕咚、咕咚……”吞咽聲若清泉的歌唱,若溪流的歡歌……
楊麗華眉頭緊皺,一臉冷霜,恨不能親自去奪下宇文贇手中的酒斛。她瞅了瞅周邊的人,宇文成都正與身後的宮娥調笑,李淵一動不動地站在大殿門口,尉遲熾繁已不勝酒力癱倒在榻上,朱滿月望着天空冥想,玉兒……只有玉兒目不轉睛地瞅着她的贇哥哥。
楊麗華朝玉兒使了使眼色,玉兒瞅到了,點了點頭。
卻想一個甚麼好法子勸說贇哥哥呢?眼見得贇哥哥斛中的酒已經喝了三分之一,因為有楊勇的參與競爭越喝越快,臉色因為酒精的作用已經紅如烙鐵,事在緊急,不得不為!
玉兒瞅了瞅身邊醉卧不醒清若澧泉不嬌自媚的尉遲熾繁,突然有了膽氣,撐着案幾站了起來,搖搖晃晃走到天元皇帝面前,一把摟住酒斛,細若無聲地喚道:“哥哥,哥哥,是我,玉兒。”
連喚了數次,天皇抬起頭來:“難不成妹妹羨慕我好酒量,也要與我比試一番?”喉嚨里“嘰里咕嚕”響個不停,還忘不了小口喝酒哩,誰斷了氣,便算是誰輸了,他記得清楚。
玉兒吐氣如蘭,兩唇貼在天元皇帝耳邊道:“剩下的讓給妹妹喝,哥哥這瓮25年的陳釀妹妹還沒有喝過,難道真比我那一瓮20年的陳釀好了許多?我不相信。”臉上並不露出半絲表情,因酒精而綻放的嬌艷的兩朵紅雲顯得分外打眼。
天元皇帝心中好不憐愛,關切地道:“妹妹有七分醉了,不可再喝,喝多了傷身體,明日便不能再陪哥哥了。”一隻手已經從酒斛上挪開,猶豫了許久,放到了玉兒腰間。
玉兒本有3分醉意,此刻裝出了8分,故作無力地慢慢坐到榻上,努力喘了幾口氣,依舊輕言細語地道:“妹妹沒醉,妹妹知曉自己的酒量,妹妹想喝的是哥哥斛中的美酒,哥哥斛中的美酒天下無雙……妹妹要喝!”將頭探入酒斛,嘴直接伸進酒中,吸允了一口,歡快地笑道:“果真是天下無雙的好酒,難怪哥哥如此貪戀,哥哥讓開,剩下地全都交給了妹妹。”已然將天元皇帝擠到了一邊。
天元皇帝嘴一離開酒,玉兒便道:“哥哥是天下第二,哪個敢列為天下第一?有嗎?沒有!”指着楊勇:“放開酒斛,不能再讓他喝,竟然敢與我贇哥哥爭搶名號,死罪難饒!”
小瓜兒、小刀兒抬起頭望向玉兒,楊麗華在身後不停地眨眼。小瓜兒、小刀兒出了名的機靈,早已經讀懂了楊麗華的心意,便將酒斛挪開了半尺,重新放回案上。
楊勇已有十分醉意,眯着眼尚在用嘴接酒,咂咂地品個不停,竟不知自己接了個空。
“您瞧,那廝果然比不過陛下,明明沒酒,尚在品酒。他這是真的醉了,估計得沉睡3年3月3日,遠不若哥哥是假醉,明日又可上朝。”梨花帶雨,風吹落英,與一貫雷厲風行大膽潑辣的玉兒全不相同。
天元皇帝心醉,撫摸着玉兒嬌嫩若柔荑的小手寬慰道:“好妹妹說的是,楊大總管的酒量不行,若強要他喝完這半斛,定然送了性命。現下已經分出高下,‘天’便不再與他比試。來,我與妹妹一起分享這斛中的殘酒……”
楊麗華在一旁適機插道:“妹妹已經醉了,萬不可讓她再喝,喝壞了她陛下去哪裏找個人來陪?不妥,不妥。”
天元皇帝摸了摸額頭道:“‘天’竟然也有些醉意,與往日大不相同,這酒果真非同小可!委實不能再喝,若喝壞了玉兒妹妹不說趙王,就連熾繁也饒不了我……”醉眼朦朧,胡亂囔道:“楊大人呢?有何歌舞可以助興呀?怎的還不見上場?”
早有宮中大太監擊掌,一對兒樂師上場,又兩隊兒舞姬上場,皆為揚州細腰,二八年紀,裊裊娜娜,五顏六色,好不賞心悅目。
天元皇帝打着拍子,進入了自嗨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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