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荀家居然出了這樣的小姐，真是……”徐子安覺得自己差不多無話可說了。

蘇珏暗地裏撇撇嘴，心裏也有些奇怪，那荀明月為什麼會從小跟着慈安師太學武功呢？須知，世家子弟，尤其是女孩子，最多學點防身的功夫，學些花拳繡腿，圖個好看也就是了，卻是沒聽說誰的願望是要做個江湖女俠，這實在是個異數了！

有這麼一個女孩兒，荀家有的頭疼了。

荀明月追着打的那個青年公子也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中原一流的世家包括皇室朱家在內，也不過八家。七家中關中就有三家，便是洛陽秦氏，河東李氏，長安盧氏。另外四家是益州劉氏，青州蕭氏，黎陽周氏，還有就是平陽楚氏。蘇家雖說底蘊深厚，不過限於人丁稀少，子嗣不旺，也只能算是二流了。

荀家也不過是個二流的家族，論起聲名來比蘇家還差了不止一籌。荀家老爺子荀曠這些年在朝中混出了個大學士的銜，這才多了幾分光彩。

可惜這次得罪的是河東李氏的人。那青年公子雖說不是李氏長房子孫，不過，河東李氏分為三脈，分別執掌文華堂、武安堂、玉露堂，由李氏各房憑能力輪流執掌，每半個甲子由家族長老決定各堂由哪一房執掌。而洛陽這邊的一脈便是文華堂，如今執掌的人是李氏李嘉一脈，而那天那位正是李平嘉的嫡次子李旭。

因為是次子，只要他大哥李曄不出什麼大婁子，他是不可能繼承文華堂的，因此，李家對他要求也不是那麼嚴格，甚至稍顯放縱。而李旭其實也沒什麼毛病，雖說讀書不怎麼用心，不過，也算是謙謙公子，就算是好色，也沒有干過什麼調戲良家的事情，頂多在家裏跟丫環們廝混，或者跟幾個同好的去青樓楚坊晃一圈也就罷了。

李旭這次純粹就是無妄之災，他什麼時候吃過這樣的虧啊，因此，一直到回去之後，看着被打得鼻青眼腫的小廝，氣得差點沒把自己房間裏的瓷器擺設都摔了。

貼身丫環端過來一杯茶，他順手抓起茶杯就往嘴裏倒，結果被滾燙的茶水給燙了舌頭，氣得將茶杯砸在了一直很喜歡的那個大丫環頭上，砸的額頭都出了血。

他不耐地將那個眼淚汪汪的丫環揮退下去，好不容易才靜下心來，叫來了一個得力的下人，狠聲道：“去給本少爺查查看，那個小丫頭到底是誰家的！被這般欺侮了，本少爺可沒那麼大心胸，能忍得下這口氣！”

荀家那邊也打聽到荀明月打的人是誰了，一個個都傻了眼，誰能想到，李家的子弟那般“能屈能伸”呢！

“真是作孽啊！”荀明月的生母林夫人長嘆一聲，咬牙道，“吩咐下去，這兩天，就讓小姐不要出閨房了，好生寫寫字，綉繡花，好磨磨性子！再去打聽一下，那位李家二少爺的性子還有喜好！”

“是，夫人！”一個中年僕婦恭聲應道。

林夫人疲倦地按了按眉心，淡淡地掃視了眾人一眼，然後同樣淡淡地說道：“記住了，今天大小姐沒有和任何人發生過衝突，知道了嗎？”

“是，奴婢明白！”雖說林夫人看着和氣慈善，其實，見識過她手段的人都知道，這位林夫人可不是什麼心慈手軟之輩，當初為了保住大少爺嫡長子的身份，別人不知道，一直跟在她身邊伺候的人卻是知道的，老爺的幾個暗地裏都是服下了硃砂的，因此，老爺雖說有不少小妾，不過，二子一女都是林夫人所出。

她們這些人要麼是家生子，要麼是簽了死契的奴婢，就算死了也是白死，因此，無論如何，可不能讓手裏攥着她們的賣身契的林夫人惦記上了。

林夫人一輩子不過得了荀明月一個女兒，尤其她懷着荀明月的時候，為了陷害她丈夫當時最寵愛的一個據說會被抬為平妻的姨娘，不惜拿自己的肚子做籌碼，來了個兩敗俱傷，結果，那個姨娘被厭棄，很快就病死了，而她也早產，生下了荀明月。

不管是出於骨肉親情，還是愧疚之心，林夫人對荀明月愛寵非常，只要荀明月開口，林夫人大抵沒有不滿足她的。

荀明月因為早產，身體一直不好，直到後來遇上了慈安師太。慈安師太給荀明月調養過一段時日，又說那只是治標不治本，若想讓荀明月真正好起來，便要帶荀明月回她的師門，常年以內力為她洗筋伐髓，並且修鍊她們門派的心法才行。

林夫人儘管不舍，不過，一來為了荀明月的身體，二來，荀明月自己也很願意，因此，也便答應了。哪知道，不過是在凈水庵待了七八年，好好一個大家閨秀居然養成了那樣的性子，一言不合，就要動手，叫林夫人頭疼不已，為了不讓丈夫生氣，還得費心給她隱瞞轉圜，才幾個月時間，林夫人就覺得心力交瘁，幾乎一下子老了好幾歲。

偏偏，荀明月是半點不領情，她在外面自由慣了，在凈水庵的時候，因為荀家每年都會奉上豐厚的香火錢，因此，師門的人對她也是非常愛重，而且，她的資質也不錯，若不是因為她出身世家，不可能出家為尼，慈安師太都有將自身衣缽傳給她的想法了。

在凈水庵里，她接觸的比較多的就是自己的一些師姐師妹，以及江湖上一些跟凈水庵有些交情的武林門派。江湖中人，最多粗識文墨，哪怕在漂亮女孩子面前不會顯得粗魯不文，不過，比起真正的世家作風來，可以說是太不拘小節了。

因此，等到荀明月回了家，便覺得哪裏都不自在。丫環婆子一直跟着，做什麼事情，丫環婆子都要在一邊提醒，荀明月內心非常敏感，總覺得那幾個丫環似乎心裏在瞧不起她一般，叫她渾身不自在。

世家小姐的生活非常優越，可是，卻讓她難以忍受，她不喜歡寫字畫畫，也不喜歡做針線，家裏的幾個姐妹每每來找她一起玩，她總是渾身僵硬，跟自己這些姐妹們完全不在同一個世界裏。表面上，她那幾個堂姐堂妹說話都很溫柔，幾個庶出的姐妹更是小心翼翼地討好，可是，背地裏，那幾個堂姐妹哪個不說她粗魯，沒有半點大家小姐的氣質。

荀明月根本無法適應這樣的生活，因此，好不容易跟林夫人軟磨硬泡着說要出去玩，結果，還闖了禍事，這會兒只能懨懨地待在自己屋裏，看着丫環們拿過來的一個針線簍子發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