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荀明月
天氣非常好，儘管已經是初冬，街面上的人大多已經換上了棉衣或是厚夾衣，天空藍的跟水洗過一般，看不見一絲雲朵，偶爾還能看到幾隻鳥急急忙忙地從天上飛過，午後的陽光很溫暖，照在仁德身上，叫人有些熏然欲睡。
蘇珏和徐子安坐在洛陽的一家茶樓里喝茶吃點心。這家茶樓在洛陽很是有名，據說背後站的是某位宗室，不過，這事情也就聽聽而已，大靖開國兩百餘年，皇室一向都是多子多孫的，真要算起來，宗室差不多三位數都不止了，也沒什麼值得稀罕的。
不過，茶樓里最出名的茶據說是離洛陽不遠的嵩山上出產的野茶，據說是少林寺的高僧採摘製作的，裏面還添加了嵩山特有的草藥什麼的，被茶博士那麼一擺弄，居然真的顯出幾分禪意來。
蘇珏慢慢喝着茶，扭頭看着樓下，這個時候，街道上人並不多，顯得有些寥落，路邊的樹上幾片已經乾枯打卷的葉片被風一吹，懶洋洋地落下來，叫人更是生出了一些睏倦之意。
徐子安見蘇珏沒什麼精神，笑道：“往常這時候也是午睡的時候了，喝了茶，便回去吧！”
蘇珏點點頭，他們兩人一早出來，其實是因為聽說這邊有家古董鋪子裏出現了一張展子虔的《按鷹圖》，哪知道過來一看，卻是贗品，雖說仿得很像，不過終究筆觸顯得有些生澀，少了幾分氣象，叫人大失所望。
又喝了兩口茶，徐子安正打算叫茶博士過來結賬，樓下傳來了喧嘩聲。
蘇珏從窗口往外看去，卻是幾個女子。其中一個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女，穿着一身鵝黃的衫子，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容貌姣好，不過，臉上卻帶着幾分不滿與嬌縱。
她身邊還帶着幾個丫環，穿着一個式樣的蔥綠的衣裳，跟在後面。其中一個丫環上前一步，喝道：“你這人怎麼能這樣，衝撞了我家姑娘，就想這麼算了？”
跟她們對峙的是一個青年公子，他長相還算英挺，不過面色有些青白，很有縱慾過度的模樣。他身後也跟着幾個小廝，看着也不是什麼小門小戶的人家。他沒好氣地說道：“誰衝撞了誰還說不定了！本少爺好端端地出門，你們迎面就過來了，也不看着點，這也能賴到我頭上嗎？”
那丫環顯然有些心虛，悄悄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結果，那小姐很是沒好氣道：“本小姐說是你衝撞了我們，就是你，怎麼，你還想抵賴？”
“這位小娘子，怎地這般不講理！”那人叫屈道，“大傢伙都看着呢，這事就算我有錯，可是，你們也不能說沒半點問題吧，怎麼能都賴到我頭上！本公子看你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怎地這般沒有教養！”
這人也冤啊，雖說他喜好美色，不過，也就是在家裏玩玩自己身邊的丫環而已，剛剛出來時看着這幾個人長得都不錯，未免多看了兩眼，哪知道，那個小娘子卻沒有半點大家小姐的風範，就這麼大咧咧的大步進來了，他一時沒注意，兩人居然撞上了。別看那小娘子年紀小，可是力氣卻不小，自己居然被撞退了兩步，實在是憋屈。
要不是看這個小娘子一身華服，身邊丫環也是頗有氣派，估計也是大戶人家出身，不想無謂樹敵，他早就發火了，哪裏還來跟她們講道理，嘴上說著，心裏卻嘀咕道：“聖人說得沒錯，果然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回去還是要多讀讀書才是！”
結果，那小姐脾氣可比他火爆多了，她一下子怒了：“你說什麼？我看你才是沒教養呢！”說著，卻從腰間抽出一柄劍來，叫道：“今兒個，我非要教訓你一番不可！”她平時其實也沒這麼狠厲，不過，想到剛才那人看她的“猥瑣”的目光，她就恨不得挖了他的眼珠子。
那幾個丫環趕緊叫道：“小姐，夫人吩咐過了的，不許隨便用武功惹事啊！”
那小姐一邊一劍刺出，一邊說道：“不許多嘴，我非要挖了他那一雙眼珠子不可！”
見她持劍衝來，那年輕公子大吃一驚，連忙後退，叫道：“救命啊，殺人啦！”
徐子安神情卻是一凝：“咦，越女劍法？”
蘇珏一愣：“先生，那小娘子使得就是越女劍法？”
徐子安點點頭：“沒錯，雖然火候不夠，可是，那招數卻是沒錯的！不過，這小姑娘好生狠辣，不過一言不合，就這般下手毫不容情，也不知道她的師門長輩怎麼教的！”
茶樓里出了這樣的事情，樓下的客人幾乎一下子走了個乾淨，只留下掌柜的在那邊連聲嘆氣，這打架的兩位，那年輕公子是常客，可是出身洛陽望族。
而那小姐，看着也不是什麼善茬，又是個會高來高去的，他也不敢過去攔，生怕造成誤傷，只好躲在櫃枱後面喊着：“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結果，一隻茶壺飛了過來，差點砸到他的頭上，他趕緊蹲了下來，躲在了櫃枱下面，不吭聲了。
那年輕公子身邊的幾個小廝倒是練過功夫的，趕緊過來幫忙，哪知道，雖說那小姐限於年紀，劍法火候不到，招式看着破綻很多，可是，她也不知道吃過什麼靈丹妙藥，內力已然不淺，哪裏是幾個只學了點外門拳腳的小廝擋得住的。
就在那年輕公子幾乎連滾帶爬地差點衝進茶樓後院的時候，外面傳來了幾乎可以說是氣急敗壞的聲音：“荀明月，你給我住手！”
那看着很是有些無法無天架勢的小姑娘聞言，氣鼓鼓地放下了手裏的劍，低頭往回走去。
進來的是個穿着一身大紅猩猩氈的貴婦，她梳着疊雲髻，幾乎保持不住雍容的氣度，厲聲喝道：“明月，你這像什麼樣子，趕緊給那位公子道歉！”
“不，不用了！”那年輕公子驚魂甫定，慌忙搖搖手說道，他這會兒兩腿發軟，幾乎站立不住，看那個小娘子的眼神，估計恨着自己呢，要是她真向自己道歉了，還不恨死自己啊！
心裏這樣想着，那年輕公子卻在發狠，該死的小丫頭，回頭本少爺就去找家裏的供奉，非教訓你一頓不可！
“看吧，他都說不用了！”那小姑娘笑嘻嘻湊過去說道。
那貴婦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後很是歉意地說道：“這位公子，小女自幼跟着她師傅在外面學武，養成了這個性子，還請公子不要和她計較！我在這裏多謝了！”
那年輕公子敷衍了幾句，匆匆離去了。
那貴婦看到了那年輕公子眼中的一抹陰霾，不禁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那是誰家的子弟，但願不要搞出什麼仇怨來。她又狠狠地瞪了女兒一眼，低聲喝道：“把劍給我扔了，我不管你跟你師傅學了什麼，不過，既然你是荀家的嫡小姐，那麼，就給我有個千金小姐的模樣來，再這麼瘋瘋癲癲，我看還有誰敢要你！”
“我才不嫁人呢！”那小姑娘剛想叫出來，卻被貴婦眼神一逼，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低聲道，“我要做女俠，在江湖上行俠仗義！”
“哼！”那貴婦氣急，正想喝罵，卻發現看過來的人多了起來，只好低聲道，“閉嘴，再胡說八道，你就去陪老太太吃齋念佛去，也要治治你那個性子！我當初是昏了頭了，居然同意你跟着那個什麼慈安師太學什麼武功，結果養成你這幅德性！跟我回去，以後你也別想練什麼武功了，給我好好在屋裏坐着，學學女紅才是正經！”
那小姑娘還想反駁，旁邊兩個丫環趕緊拉住了她：“姑娘，有話回去再說，這是在外面呢！”
小姑娘也嘟囔了一聲，不情願道：“那就回去吧！”
那貴婦鬆了一口氣，用眼睛示意了一下，她身邊的一個大丫環會意，趕緊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荷包來，走到櫃枱前，那掌柜的已經苦着臉爬了出來，就聽那大丫環說道：“我家姑娘魯莽，給掌柜添麻煩了！這些錢便給掌柜賠償損失了！不過，今日之事，還請掌柜代為保密，我家夫人和姑娘感激不盡！”
說著，她將荷包里的東西都倒了出來，卻是慢慢一荷包金光閃閃的金錁子，算起來，足有十幾兩之多，便是零頭，便足夠賠償了，剩下的，自然是掌柜的封口費。
掌柜的趕緊點頭，他倒是聽到了，那很是刁蠻的小娘子姓荀，河洛荀氏可不是什麼好惹的，既然人家還給錢賠償了，那自然也就算了，要是嚷嚷開來，自己也沒什麼好果子吃，要知道，荀家那位老爺子雖說告老還鄉了，可是，人家身上還掛着一個太子少師的名頭呢！
見掌柜的如此識相，那大丫環點點頭，便轉身回去了，那貴婦也是點了點頭，說道：“好了，回去吧！”說著，一行人轉身離去了。
她們卻不知道，雖說茶樓里的人差不多走了個乾淨，但是，樓上卻是還有幾個人的，只是沒敢探頭去看罷了！但是，卻又徐子安與蘇珏兩個人，不僅看了個全套，連她們母女兩個刻意壓低了聲音的對話也沒錯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