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默名
“呼--”陸默望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天空,又低頭看了一眼手錶,凌晨四點整。
她,該出發了。
勾起唇角,一把掐滅了煙蒂。
起身,在無限的暗中緩步而行,黑色風衣在風中獵獵,帶着難以擺脫的寒涼之氣。
“喂!”一隻蒼白的手搭在了陸默的肩上,“又要走?”
陸默步子一頓,淡淡的“嗯”了一聲,眸一如既往的,黑得深邃。
季名狠狠吐出一口濁氣,涼風徐徐,似將天地間所有都吹散,一夜纏綿彷彿真的只是無痕春夢,數不清多少次,他以為已擁她入懷,但醒來只有冰冷為伴,他再也忍受不住,冷下嗓音,“陸默!你再往前一步,我們就完了!”
陸默低笑,用手大力拔開肩上的溫熱,令人眷戀沉迷的溫度。
即使這樣不舍,她的動作依然利落,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攏了攏衣服,抬步,堅定無疑,“那就完吧!”
“你,”季名嘲諷一笑,沙啞着嗓,“可有真的喜歡過我哪怕一分?”
這女人,真的是狠心,哪怕他為了她拋開父母,事業,只為了這聚少離多的,金屋藏嬌?!
這幾年過得,還真是,操蛋!
正所謂“自作孽,不可活。”
如今他算是深切體悟到了這句話!
喜歡?多深刻才是喜歡?多勇敢才能喜歡?
陸默眸色更深,這個詞語於她,太過奢侈。
唇瓣抖動了兩下,本來想要說出那兩個字眼的話莫名就說不出口了。
其實,她還是貪戀這份溫暖的吧!
哪怕明知以後不會再有了,也沒辦法徹底斬斷開。
最終涼薄了嗓音,緩緩開口:“季名,以後好好過日子吧,任性為名的揮霍時光,實在不該.”
看着那漸行漸遠的身影,季名神色晦暗,那麼多個日日夜夜的陪伴,她,從始至終都未給他擁有的機會,一直都只不過他的一廂情願。
在這場註定沒結局的獨角戲裏,付出了那麼多,卻連一個答案都沒有,他,真的心涼了。
季名在原地站了很久,身上的溫度早已消耗殆盡,直到第一縷陽光自天際灑下才莫名一笑。
活動了下僵冷的手指,拿出手機,熟悉至極的號碼一一撥出,卻是,恍惚若隔世。
“喂,幫我訂張機票,我想回去了。”
“嘖,那女孩呢?繼續,金屋藏嬌着,還是……”
“我們分了。”
“哦,要喝酒嗎?”
“不用,謝了。”
手指一劃,掛斷了通話,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看着自地平線緩緩升起的旭日,季名唇角上揚,沒有溫度地笑着,原來,所謂晴天,不過海市蜃樓,永不會降臨。
陸默,你說,我該怎麼做?
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呢!不能撒潑打滾的乞求得到,也不能自私任性的將對方的世界驅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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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名,保重。”陸默揚起一個笑,任由自己墜入無邊黑暗。
抱歉不能給你晴天,但黑暗,我一人品嘗足矣。
我只希望你可以找到屬於你的,萬里晴空,歲月靜好。
從不知哪一天開始,她,似乎失去了幸福的資格,只能沉淪在這溫柔的假象中。
不想要睜眼了呢!
這污濁寒涼的世間,睜眼,便是萬劫不復。
“阿默,請不要放棄!”帶着悲愴與鄭重的聲音一遍遍在耳邊響起。
陸默皺了皺眉,真吵啊,忘川奈何,千百遍的走過,從未如此叫她心煩意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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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陸默與季名的初見是在一間酒吧--一度。
那一天,陸默失去了這世上唯二的親人,成了孤兒,在戰友眼中,她向來無堅不摧,她的生活宛如機械的精密,可她也還是一個人,有血有肉,會疼,會死。
那一天,季名被確認為季家繼承人,還訂下了所有人都艷羨的未婚妻,但他卻再看不清自己的前路。
“嘿,小姑娘,一個人喝酒多寂寞,要我陪你嗎?”
“好呀!你真是個好人吶,和爸爸一樣,很溫柔呢!”
一度的初遇,渡的是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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闊別多年,季名從未想過會再見到陸默,在這樣一個情形下
“阿默,時間差不多了。”趙城按住陸默的肩頭,眉頭微蹙,有不忍,也有無奈。
陸默最後深深望了一眼墓碑,墓碑上的一雙男女眉目淺淡,笑意安然,閉了閉眼,轉身,“阿城,我沒事,不用擔心,走吧!”
“陸默!”季名握緊了拳,有些隱忍地看着不遠處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一如既往的黑色風衣,沉靜如水的面容上是歲月風霜的沉澱,尋不見絲毫少年時的張揚肆意
陸默緩緩將日光落在季名身上,褪去少年的稚嫩,舉手投足間,帶着成熟男人的風韻。
這麼多年,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一直偷偷關注着他,看他蛻變,看他成長。
一如年少時,輕輕一笑,似嘲似諷,收回了目光,如不認識一般,抬步緩行,然後,擦肩而過.
“季名哥,發什麼愣呢!”一個嬌俏女聲喚回了季名的神志。
季名抿住唇,將目光投向了方才陸默站立的墓碑,是一個兩人合墓,刻着幾個字,筆鋒帶着抹不去的鐵血凜冽。
他能認得,刻着:“秦山將軍與妻慕婉合墓。”
下方署的是:“女秦然立。”
都與陸字無關。
得知這個事實,季名舒了口氣,又隨即冷下了眉眼,道,“沒什麼。”
剛欲離開,只聽身邊的女人驚呼了一聲,帶着嘆惋的語氣呢喃道:“過去這麼久了,五年了啊,秦然可算是來看秦將軍和夫人了,造孽啊,秦家一門忠烈,如今怕是立不住了,可憐秦然一個孤女,拖着病弱的身子骨扛起來整個秦家。”
季名聽了一愣,“你怎麼知道秦然來過,你們熟識?”
女人搖搖頭,“自是不認識的,秦然自小體弱,沒怎麼出過門,連秦將軍夫妻的喪禮都沒能過去,不過看到這墓前有一枝新鮮的山茶,就此猜測罷了,畢竟除了作為女兒的秦然,其他人是沒資格拿這花過來的,山茶可是秦夫人生前最愛。”
季名神色模糊,“秦將軍?”
女人怔了一下,收回了目光,奇怪地看了一眼季名,“你不知道秦將軍?他可是國家最年輕的將軍,戰功卓著,秦夫人更是軍區總院的一把手,醫術高超。”
說完,女人又似想起了什麼,看着季名,有些奇異地道:“說來要沒七年前那檔子事兒,她可還是季名哥你的未婚妻呢!還有啊,若非她主動解了與你的婚約,還為你說了不少好話,你以為你在外面金屋藏嬌,瀟洒了兩年回來,繼承人的位置還等着你?”
季名聞言眉目微動,沒有言語,半響才道:“我們走吧!下午晚哥在一度請客,說要介紹什麼貴客,可不好遲到失禮。”
女人神色微動,明顯的轉移話題,這麼幾年了,季名竟是還沒有走出來,那個女人,究竟是怎樣的,她第一次起了好奇的心理。
似看出了她的心思,季名皺了皺眉頭,警告道:“季瑤,別打她的主意,她是我的底線。”
女人攤了攤手,笑得無辜,“我哪兒敢?”
季名神色幽深,沒有戳穿女人,只道:“希望如此,記住你的話。”
女人點點頭,沒忍住又朝墓碑看了過去,眼神一下飄忽,記憶里,那一道陽光下如松挺拔的身影,時間都消磨不去。
軍人,果然都是最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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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舞池嘈雜,季名看着那個被觥籌與美人環繞的所謂貴客,心中諷笑不已,什麼時候起,一個洗髒錢的暴發戶也配被稱之為貴客了。
低斂下眉目,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晚哥,我今晚胃不大舒服,就先回去了。”
葉晚眉峰一挑,張臂便勾住了季名的肩,低聲,“兄弟,給個面子,胃不舒服,少喝些就是,剛來就走,像什麼話?”
季名搖頭,堅持道:“晚哥,我是真的不舒服得緊,改日我定親自做東給晚哥你賠罪。”
葉晚見到面色暗沉的“貴客”神情一冷,心頭一跳,想抓住季名,奈何季名去意實在堅決,一把抓了個空。
如此情形,葉晚神色大變,張開了嘴,還沒來得及說話,瞳孔猛地縮了縮,只聽“砰,砰”兩聲槍響,然後是重物墜地的巨響。
一應變故皆在瞬息之間.
季名眼前一黑,被一道綠影抱住,那麼熟悉的馨香,幾忽失聲,“陸默!”
然後是一片混亂。
棍棒與槍擊交錯着,玻璃碎裂,尖叫迭起,反抗與鎮壓并行。
季名卻沒有辦法思考其他,溫熱的血鋪天蓋地,將他眼前的世界瀰漫淹沒,甚至是崩塌。
手顫抖着,卻也不足以表現出他心上的恐懼,他只能感受着懷中的軀體逐漸變得冰冷。
而他卻什麼都做不了,一如那些分別的夜晚。
只能夠看着她離開,伸手只有虛無一片。
忽然,他瘋魔了一般擁着她,用手捂住那不斷流血的傷口。
滾燙的血從指縫漏出,灼傷了他滿心。
呼減着,孩子一般,“陸默,陸默,陸默,你別死,別死!”
“快救秦隊!醫生!醫生!傷口需要緊急處理!”
“季名你快放手!你想真的害死她嗎?季名!”
“阿默,堅持住!求你了,求你了……”
“救護車!救護車怎麼還沒來?”
淚水滑落,入口極其的咸澀,澀到了心底,季名從未想過與陸默的重逢竟是這般慘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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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緩睜眼,是潔白的天花板,陸默適應了一下光線,轉動眼珠將四周掃視了一遍,恰看着端着熱粥的季名推門而入,像極了昔日。
平淡的相處,反而最是幸福。
扯開嘴角想露出一個笑,卻牽動了內里的傷口,齜牙咧嘴的咳了起來。
季名忙放了粥,快步走到床邊,極其熟練地為她順氣,自醫生告訴他她醒後會有咳喘,他便四處串門,跟着醫護練了百遍不止,聽着漸緩的咳嗽聲,鬆了一口氣,訥訥喚道:“陸默。”
陸默卻是閉上了眼,伸手拉住季名的手,並不言語。
季名一愣,卻覺得這兩個月的前熬在此一刻獲得了救贖,緊緊將陸默的手包在掌心,這一次,他不會再放手。
“秦隊”葉晚推開門只見得這溫馨一幕,嘆了口氣,將果籃放下,走上前。
陸默看着葉晚,默了一時,慢慢開口,輕且沉,“在查清真相前,這裏只有陸默。”
“秦……,陸默,”葉晚明白了她話里的意思,也不多勸,她的身體確實不允許她繼續在那個位置呆下去,五年時間足夠,“你永遠是我的秦隊,離開了,就好好保重,相信伯父怕母也會理解的。”
陸默神色微動,輕咳了兩聲,“秦家的榮耀並非只有槍林彈雨能保住,一昧的烽火未必能守好秦家,我不會讓爸媽失望的。”
葉晚點點頭,大致交代了一番那天後續的掃尾便離開了,深深看了季名一眼,“好好照顧她。”
季名露出一抹笑,拍拍葉晚的肩,“放心吧,晚哥。”
葉晚聞言失笑,只希望這段平靜能持續的久一些,隊裏雜事頗多他實在不好多呆,索性收斂了心裏想要和季名就着陸默的事兒促膝長談一番的打算,徑直走了出去。
陸默看着季名,眉眼溫柔,“季名,我愛你,這份愛不是幾分可形容的。”
季名愣了愣,隨即回想起多年前那個不歡而散的夜晚,她竟還記得他氣怒時口不擇言的詰問,心口不由一暖,低低發笑:“是我對不起你,說了那些混賬話,叫咱們白白錯過了這許多年。”
陸默搖頭,看向窗外,陽光意外的柔和,彷彿可以將所有罪惡都救贖。
興許,這些年的分離,是上天給他們的成長。
“謝謝你,那段時間是我最痛苦的日子,要不是你,我不知道能不能堅持到今天,季名,我們,重新開始吧!”
季名微笑,揉了揉她的腦袋,毛茸茸的,手感很好,“小傻瓜啊,從始至終,我們都不曾結束過啊!說什麼重新開始?哪個你,都是我愛的你。”
陸默輕笑,“那就委屈季大總裁繼續先金屋藏嬌着了,等我拿回了秦家當嫁妝啊!”
當嫁妝?季名頷首,嘴角上揚,“好,我等着。”
陸默微笑,真好呢,這樣。
“阿名,我們結婚吧!”
“好!”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