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夤夜遇襲(下)
“郎君,城東大街有軍兵開來。”薛洋深吸一口氣之後看了一眼之前被自己安排去暗中盯梢的年輕人,消瘦的身形套在有些臃腫的冬衣之中,雖然看起來有些笨重,但是年輕人看起來卻十分有精神,那目光看起來也非常清澈。
“你是叫陸翊是嗎?”薛洋點了點頭笑道:“帶着其他人一會跟緊了,別跟丟了。”薛洋看了看這棟看起來還挺氣派的宅邸笑道:“只怕今夜之後咱們這個舒州的住所該被夷為平地了。”
“郎君放心,我等已經做好準備,就等郎君下令。”陸翊肅然答道,倒是一絲不苟,看得出來陳安調教手下的辦法還是很有效果。這些雖然是從舒州當地召集的人手,但是值此危急時刻還能夠說出這句話的,確實讓薛洋有些動容。
“安排兄弟們退入後院,他們來了,用箭矢招呼他們。”薛洋此時已經聽到前院傳來的嘈雜聲了,吩咐陸翊帶人迅速退到後院,自己也拿起長弓箭壺等待。
此時陳家宅邸門口已經被徹底包圍,約計百餘名身着甲胄軍服的士兵氣勢洶洶的從東城開了過來。這樣子是徹底撕破臉皮連基本的偽裝也不願意做了,直接“咣當”一聲撞開了正門,無數的士兵瞬間就沖了進去。
薛洋見到從前面沖入無數士兵,冷然一笑,這舒州的局勢就算是自己和陳家不插一杠子只怕林度也壓制不了多長時了。本來唐末這個詭異的時代牙兵牙將就是一個巨大的毒瘤,更何況薛洋可一點也不覺得林度本身能有壓制這幫人的魄力。
不過此時薛洋想這些已經沒有用了,不管今晚林度有沒有動作,此時此刻他需要面對的卻是生死存亡的考驗。這些人衝進來之後見到正廳只有薛洋一人之後,立即氣勢洶洶的涌了上來。
“噗嗤”迎接他們的還是一道銳利的金屬破空聲,薛洋手中的長弓被他拉到了極限,滋滋的弓弦鬆開之後,白莖長箭閃電般呼嘯而出,十來丈遠的距離飛速略過之後直接釘在了沖在最前方的那位看起來似模似樣的軍官模樣的面門之上。
“砰”的一聲,強橫的力道直接將這位軍官的身體都撞飛了,連帶着後面的幾名士兵也被撞倒在地。一箭直接將一個大活人射飛,這麼強的力道和震懾直接讓原本這幫士兵的氣勢給硬生生的壓了下來,以至於最前面的那幾位都不自覺的開始腳步收縮。
“膽敢上前一步者,殺無赦。”薛洋見到自己一箭將這群人鎮住,當即再次彎弓搭箭,清朗的聲音也再次遠遠的傳出,昏黃搖曳不定的燈光之下,消瘦的身形竟然隱隱然散發著一絲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
“這個叫薛洋的絕對不能留。”也就在這一刻,隱藏在黑暗之中靠着陳家外牆冷眼旁觀的林遠圖見到薛洋獨自一人竟然震懾得這一大群軍兵裹足不前,頓時對於薛洋的戒備提升到了極致。站在他的角度,可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搞掉一個貝翊禮,轉頭就出現一個比貝翊禮更難對付的人物,舒州城需要的不是這般蠻橫之人。
也就在林遠圖暗自將薛洋列入自己頭號要幹掉的目標的時候,在經過一瞬間的震懾之後,這幫裹足不前的士兵再次上前,人群之中有人在催促指揮。
“果然啊,再垃圾的軍隊也終歸是軍隊,不算是一盤散沙。”薛洋皺了皺眉頭,手中弓箭不斷開弓,呼嘯的箭矢不斷劃過長空,只聽得“噗噗”的聲音不絕於耳,每一箭射出去都會帶走一條生命。
“該死的,放火箭,給我燒死他。”短短十幾丈的距離薛洋根本來不及射出幾箭這幫人就已經到了近前。而且伴隨着有人指揮,很快那一排晃眼的火箭就讓他臉色變得難看起來。這些火箭一旦射出,只怕頃刻之間,陳家宅邸就會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所以當此之時他已經顧不得再去思索其他的了,一聲清嘯之下,激昂的聲音甚至蓋過了那蜂擁而來的百餘名士兵的呼喝聲。也就在這一瞬間,後院中一直在埋伏的陸翊也在這一刻帶着二十餘名家丁露出身形,緊接着呼嘯而出的箭矢就急速劃過長空。因為距離太近,從後院探出身形距離薛洋所在的正廳只有短短數丈遠,加上湧上來的士兵越來越密集,所以這些家丁根本就不需要瞄準,一蓬箭雨之後,幾乎倒下了一大片。
“哈哈”陸翊的果斷出手讓薛洋精神一振,扔下弓箭之後,寒霜劍再次出鞘,雪亮的劍光猶如匹練一般閃爍,竟是一招之間依靠着蠻力將已經朝自己攻擊的三名士兵全部掃飛。
“郎君,現在該怎麼辦?”薛洋大力出擊之後身邊被清空了一邊,而陸翊那邊在持續彎弓射了三輪之後,對方的火箭也不斷射到正廳里,那些擺放在廳內的各式各樣的擺設還有易燃的絲綢等屏風什麼的第一時間被點燃,大火已經開始燒起來了,他的手下在跟隨他衝出來的時候也有三人中箭倒地。
“招呼所有人往西角門撤,這正廳不要了。”薛洋和陸翊兩兩配合迅速擊潰了試圖上前圍攻自己的幾名士兵之後,讓對方帶人迅速撤退,自己則依仗着身上的蠻力和武藝,手中寒霜劍幾乎沒有一合之敵,竟然是在狹窄的走廊台階之上擋住了所有人前進的步伐,讓陸翊能夠帶人快速通過朝西而去。
“裏面陳家人聽着,停止抵抗,留你全屍,否則的話今夜讓你葬身火海,屍骨無存。”薛洋的身形在已經越燒越旺的大火面前左衝右突,雖然凡是衝上來的士兵都被他一一擊殺,但是身後的火勢還是讓他處在一個進退無路的地步。而在陸翊帶人剛過去,就聽到有人在扯着嗓子嘶吼,而且那些士兵也開始分路去追擊陸翊。
“找死!”薛洋縱身一躍,一腳踢出,硬生生的將面前的一人踢飛,消瘦的身軀落地之後,長劍橫劈,將兩桿長槍從中間斬斷,然後一個橫掃之後強行將身邊的幾名士兵全部擊殺。
“嗤嗤”薛洋的動作剛剛停下,兩枚白莖長箭從身邊劃過,帶走兩名士兵的性命,與此同時一柄單刀也飛速劈來,替他擋住了左側的攻擊。陸翊不知何時間闖了過來。
“你不走?”薛洋喘了口粗氣和他背靠背笑道,他們倆剛才的那幾招直接將周圍的眾人都給逼退了好幾步。他掃了一眼西角門的方向,那邊的士兵不知何故已經在掉頭回來了,想來是陸翊在那邊搗的鬼。
“郎君不走,陸翊自然不會走。”陸翊依舊是剪短的一句話,但是聽在薛洋耳中卻不啻於千言萬語,所以哈哈笑道:“也罷,今天我倒要看看這幫人能不能攔得住我,跟我上,咱們去宰了剛才說話的那個傢伙。”話音未落薛洋已經率先殺了出去,他們兩人身處重圍之中,就算是鐵人也不可能是這麼多人的對手,而且事實上薛洋絲毫不覺得依靠常規辦法自己還有生還的餘地。唯一的出路只有一個,那就是趁着自己目前還有巔峰戰力,故技重施,拿下此前發號施令的指揮將領,逼迫其下令所有人收手。而原本薛洋在亂軍之中根本就分不清這個混在人群中的將領,但是對方剛才好死不死的那一句話卻讓他的眼光死死地鎖定了這個人。獵戶出生的他對於自己獵物的執着不是一般人能夠想像的,所以趁着陸翊尚且能夠替自己擋住來自後方的攻擊,薛洋是不顧一切的逆勢沖了上去,而且每一擊都帶着十二分的氣力,短短十餘步的距離,倒在他劍下的士兵已經有十餘人之多,切切實實的一步殺一人。舒州府兵的裝備實在是太差了,這些士兵很多身上甚至根本沒有甲胄,就算有也是破爛的東一塊西一塊的那種,大部分就算是有一件盔甲也只是區區皮甲。這種近乎於沒有的盔甲在寒霜劍這種重劍加上本身力氣又遠大於常人的薛洋麵前根本就起不到防護的作用。長劍切開身體,血液濺射而出讓他幾乎都快成了一個血人了。
而這般勇猛的動作和幾乎無敵的架勢,讓其他的士兵看着薛洋的身形都開始色變,這位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少年竟然絲毫不懼怕廝殺,身上積累出來的殺氣和剛才的那一番殺招更是讓這些人開始膽寒。本來這些府兵戰鬥慾望就不高,開始來的時候還以為能夠撿個漏,沒想到踢到鐵板上了。所以在薛洋再次積蓄力氣往前衝殺的時候,這些人竟然攝於薛洋剛剛的無敵氣勢開始紛紛後退。
“原來就是這麼一幫人。”陸翊剛才護衛薛洋的後背,也擋住了周圍的砍過來的兵刃,和薛洋始終保持着背靠背的姿勢。這原本圍攻自己的敵人竟然伴隨着自己的前進步步後退,讓他頓時對於眼前的這些人不屑一顧。
“你們快給我上,殺了他,他們就兩個人。”薛洋在這個和之前同樣的聲音響起之後就笑了,手中長劍再次掀起無邊的殺氣,身形也開始快步上前。
這一次薛洋是存心想要立威,所以直接一劍橫劈而出,只見一顆碩大的人頭伴隨着薛洋的動作衝天而起,“砰”那跟着猶如井噴四射的血液在這一刻讓薛洋的身形猶如鬼魅,彷彿從地獄中殺出來一般。
“但有阻攔者,殺無赦。”陸翊在人頭飛起的那一刻猛然間爆喝出聲,而伴隨着他的聲音,薛洋已經發現了那位想要鑽入人群的府兵將領,頓時顧不得擦拭臉上的鮮血,怒喝道:“今日我薛洋只殺首惡,其他人想活命的給我往後退。”他的身形幾乎也在這一瞬間緊急竄了出去,一下子越過數人,甚至連帶着一柄長槍猝不及防的從自己後背劃過都顧不得,手中橫霜劍左右連續劈斬,將圍在那名將領身邊的兩名士兵直接硬生生劈成兩半,緊接着在對方根本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之前,夾雜着令人作嘔的血腥氣的寒霜劍就已經搭在了他的肩上,那讓人絕望的冰寒氣息讓這名將領瞬間不敢再動,尤其是薛洋那幾乎被殺氣瀰漫住的血紅雙眼。
“讓所有人都住手,不然的話我先砍了你。”薛洋根本來不及喘息,怒喝聲讓再次圍上來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覷,看着被薛洋手中長劍架住的的那人不知所措。
這名將領三四十歲左右,薛洋也沒看清對方的長相,只是見到對方有些遲疑之後,手中長劍瞬間加大力道,瞬間讓人身形都跟着矮了一下。然後顧不得對方那驚駭的表情再次出聲道:“我再說一遍,如果不停手,我就拿你的腦袋給我陪葬。”
“這位英雄有話好說,兄弟們快放下武器。”薛洋的手中長劍那陡然加重的力道讓此人再也不敢猶豫,急忙出聲制止所有士兵的動作。
“你們的將軍讓你們放下武器,聽不見嗎?”陸翊持刀站在薛洋身邊,見到這些人雖然依言停止了圍攻的步伐,但是自己和薛洋卻依舊被圍在中間,頓時怒喝道:“馬上退到陳家門口列隊站好,不然的話我先剁了他的胳膊。”
“兄弟們趕緊出去,趕緊出去。”陸翊的話加上薛洋手中不斷加重的力道讓這名將領不斷催促所有士兵放下武器,然後退出陳家前院,在門口集合。陸翊驅趕着士兵退出前院,而薛洋則押着這名將領跟着走了出去。
“說吧,你叫什麼名字?”薛洋見到這些推出前院站在門口之後,才鬆了口氣,此時他才發現後背一陣火辣辣的劇痛,不過他顧不得查看自己的傷勢,反倒是鎮定自若的盯着這名將領問道。
“呵呵,這位小郎君,在下貝翊青。”貝翊青剛剛說完,薛洋就轉頭饒有興趣的看着對方道:“你是和貝翊禮什麼關係?”
“郎君,貝翊青是貝翊禮的三弟,現任舒州府兵輜重營校尉。”此時陸翊走過來低聲道:“此人最是貪婪狡詐,郎君不可相信他的話。”
“輜重營?貝翊禮到底打得什麼鬼主意?這些士兵看起來也不像是輜重廂兵吧?”薛洋喃喃自語,想不通貝翊禮既然都已經不顧身份直接派兵過來了,為何派個輜重營校尉過來?難不成就因為是自己的親弟弟?他根本沒有想過此前第一次面對那些蒙面人的時候自己一箭射死的到底是誰。而且他也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他自己也被另外一群人瞄準了,伴隨着林遠圖的手勢,同時有十幾張射手在瞄準。
“薛洋,你怎麼樣了?”薛洋尚未想清楚,但是原本被陸翊送出去的那些家丁不知何故再次出現,而且其中一個焦急的聲音也隨之響起。
“大娘子,她不是已經走了嗎?”陸翊剛剛要去迎接,忽然半空之中一道尖銳的金屬聲急促而來,一道烏芒一閃而過,而緊接着原本穩穩站立的薛洋也猛然間橫移,在間不容髮之際,直接靠着搭在貝翊青肩膀上的寒霜劍那一點借力,憑空挪動了半步,避開了這必殺的一支冷箭,讓原本直奔心臟的長箭從左肋上扎進了他的身體。
“林遠圖,你果然在這。”薛洋的身形一陣搖晃,但是卻緊急一把抓住貝翊青,騰出寒霜劍之後一陣揮舞,將後續而來的幾枚箭矢全部打落在地,救了自己的同時也救下了身邊貝翊青的性命,那是那一聲怒喝還是讓貝翊青面上顯出驚恐之色。
而也就在一瞬間,陸翊和剛剛出現的陳瀟瀟也飛速帶人護在了薛洋麵前,他們的到來顯然打亂了隱藏在黑暗中的林遠圖的計劃。
“陸翊,交給你了,立即帶人押着貝翊青從東門撤出去。”薛洋麵色一白,長久的全神貫注加上這一支長箭讓他的精氣神徹底泄了下來,將貝翊青交給陸翊之後,吩咐所有人立即往外撤。
“薛洋你沒事吧?”陳瀟瀟急得聲音都開始顫抖了,但是眼前的形勢卻不允許她多做停留,所以依言攙着薛洋一步一步撒着血跡跟着眾人快速朝東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