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虎口脫險
陸翊親自押着貝翊青在前面開路,陳瀟瀟帶着剩餘的家丁護着薛洋在後面一路朝東門而來。此時整個舒州城內所有的百姓和商行酒肆全部關門閉戶,陳家府宅的大火照亮了半座城池,也向所有人宣告着今晚的這場突襲的慘烈和詭異,舒州城表明的平靜也就和今晚的這場突襲和大火一樣開始被徹底打破。
“郎君,東城城門已經關閉,怎麼辦?”陸翊遠遠的見到前面東城城門緊閉,而城門口還有一群人在守備警戒,急忙叫停了眾人的腳步,押着貝翊青從前面走到薛洋身邊。
此時薛洋因為背部受傷在先,其後又中了一箭,已經有些失血過多。但是這一路還是強打着精神時刻關注着周圍的一切變化。所以在陸翊過來之後,直接盯着貝翊青問道:“貝翊青,如果你跟你的手下想活命,那就讓人打開城門,放我們出去。”薛洋盯着面色變化不定的貝翊青冷笑道:“你們和刺史府的明爭暗鬥我陳家管不着,也不想參與。”
“你這話何意?”貝翊青顯然聽明白了薛洋話中的含義,但是抬頭看着眼前的這位年輕人那堅毅果敢的面盤,忽然沒來由的一陣心寒,而脖子上那柄隨着自己抬頭而加重力道的長刀讓他不得不思考薛洋接下來的話,“我只要離開舒州,出了舒州我自然會放你們回去,不要逼我在城下動手。”
“你以為你還能餘力動手不成?剛才林遠圖暗中擊殺你,說明刺史府也想除掉你,否則的話他不可能看着你獨自衝殺而始終不出手應援。”貝翊青看了一眼薛洋身上那尚未拔出的箭矢忽然道。
“那要不要試試?我保證,在我倒下之前一定能夠殺掉這裏的所有人。”薛洋放開了靠在陳瀟瀟肩膀上的手,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貝翊青,搖頭道:“而到時候刺史府也一定會把我的死算到你的兄長貝翊禮身上,到時候陳家也會因為向貝翊禮復仇而全力支持刺史府,有陳家錢財支撐,林遠圖翻手之間就能夠徵召出一支比你們人數多十倍的軍隊出來,你確定這不是在給你兄長招惹禍事嗎?”
薛洋這句話讓對方頓時語塞,緊接着又直接開口道:“給你十息時間,不要逼我出手,我已經給過你一次機會了。”
薛洋驟然緊迫的話和身後陸翊那再次加重的長刀也讓貝翊青深深地吸了口氣,“你保證不摻和我兄長和林度之間的爭執?”
“陳家是經商之家,亂世之中只求保全家族,不想過問政事。”薛洋擺了擺手道:“趕緊開門吧,不然的話就算你答應,你城外的兄長只怕也未必都會聽你的。千萬不要讓我誤會他要帶兵來殺我,不然的話只能玉石俱焚了。”
“開門。”貝翊青稍一沉吟之後開口,並且主動在前面開路,這樣一來倒是直接讓留守城門口的所有人全都沒了主意,只能按照貝翊青的命令去打開城門。
“瀟瀟,讓所有人警戒,不僅是警戒他們,城門附近還有守城的廂兵,裏面不一定都是貝翊禮的人,說不定有安插在裏面的暗子。”薛洋此時右手倒提着寒霜劍,一邊拉着陳瀟瀟直接跟在貝翊青身後,混在被自己之前繳了武器的輜重營士兵中間,防止被人從暗中放箭。而陳瀟瀟原本就一直擔心會有變故,聽到薛洋的提醒之後更是直接讓所有陳家家丁加強戒備,隨時準備廝殺。
巨大的城門在此時寂靜的深夜中發出滋滋的聲響,城外寒冷的空氣在開門的那一瞬間直接撲了上來,但是陳家所有家丁在這一刻卻都興奮起來,城外並沒有想像中的大軍埋伏,模糊的視線中是一片光禿禿的道路,護城河巨大的木橋也早就放了下來,應該是此前貝翊青入城時候放下的。
“貝校尉,讓你的手下先回去,你送我前出三十里,我放你一條生路。”預想中的再次暗箭沒有射出,薛洋也是放下一個心思,等到陳家上下全體過了木橋之後對貝翊青道,然後也不管對方的反應,轉身道:“全體向北,咱們回霍州。”
陳瀟瀟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薛洋,但是卻沒有說話,反倒是扶着薛洋領頭走在了前面,沿着北上的官道快速奔走,很快這些人就消失在黑暗之中,將一眾有些恍然的士兵扔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舒州地處長江北岸附近,周圍大部分都是平原地帶,道路系統比較完善,從舒州向北三十里正好是鳳凰山所在地。此地和舒州城呈掎角之勢,歷來都是守備舒州的要地,而且也是舒州南北交通重要隘口。只是林度自從主政舒州后,為了壓制貝翊禮統轄的府兵勢力,將鳳凰山的守備兵力裁撤減換,致使鳳凰山原本的一鎮人馬被削減殆盡。
眾人行走約計半個時辰之後已經能夠看到遠處模糊的山巒,薛洋氣喘吁吁的讓大家停下腳步道:“貝校尉,咱們就此分別,他日有緣再見。”說完之後不容對方分說什麼,直接讓陸翊放開對貝翊青的限制,然後搖搖晃晃的和陳瀟瀟一頭扎進黑暗之中,朝着鳳凰山而去。
貝翊青見到薛洋等人的身形消失在鳳凰山那巨大的黑暗陰影中之後冷哼一聲轉身匆匆而去。也幾乎在差不多的時候,薛洋也再次停下腳步,此前踉踉蹌蹌的步伐也幾乎在一瞬間恢復過來,“陸翊,你馬上帶人掩護我們,將腳印引向鳳凰山深處,然後直奔天柱山,我們在那裏匯合。其他人馬上轉向西北,我們加速前進。”薛洋是越來越喜歡這個陸翊了,心思縝密而且還遇事不亂,所以當即安排他去製造出自己一行人繼續朝鳳凰山深處前行的假象。而等到陸翊幾人一走,薛洋也再次帶隊往西而行。
“哎,你的傷勢不要緊嗎?”陳瀟瀟見到薛洋放開自己主動在前引路,急忙上前問道,而且伸手在薛洋後背一抹,頓時心驚道:“你後背怎麼這多血?是不是還有傷勢?”
“現在顧不得了,貝翊青見到我剛才的樣子一定會派人來追殺我們的,此時能有多快就要走多快。瀟瀟,你在我旁邊,不要讓我的血跡流到地上。”薛洋強忍着身體的麻木,深吸一口氣之後朝前狂奔而去。
“陳燁,你帶人在後面,把我們走過的路重新梳理一遍。”陳瀟瀟匆匆安排手下斷後,然後帶着其他人追了上去。就這樣薛洋帶着的這一群人分成三段整整奔行了大半夜,在黑暗之中艱難穿過鳳凰山抵達西南官道的這部分山路。等到天明時分,薛洋等人看到前方已經不再是一座座山丘而是平原田野之後,所有人都是鬆了一口氣。薛洋本人更是在一口氣放鬆之後,眼前一黑,“咣當”一聲扔下了寒霜劍,一頭栽倒在地。
“薛洋,郎君”他這一下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此時才反應過來,薛洋是帶傷走過這一整夜山路的。陳瀟瀟更是不顧一切的搶了上去,將薛洋從地上扶了起來。
“別哭,我還沒那麼容易死呢。”薛洋強忍着意志的恍惚,掙扎着伸出手來拭去陳瀟瀟臉上的淚水,笑道:“幫我把後背上的傷包紮一下,然後我們快點走。”
“你別動了,我讓陳燁他們抬着你走好不好?”陳瀟瀟靈動的雙眸中蓄滿了淚水,將薛洋扶起來之後,從肩膀處將上衣扒到腰部,只見一道猙獰可怖的創口幾乎斜肩而下,貫穿了大半個背部,因為長時間流血,這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上血液已經和衣裳結痂連在了一起。這一撕下來,不僅僅鮮血再次流了出來,而且那股撕裂皮肉的劇痛更是直接讓薛洋差點咬碎了鋼牙。這是此前在抓捕貝翊青的時候被人從背後一槍扎過來留下的,不過想來是對方沒有扎准,所以等於是槍尖貼着肉劃了過去,才留下的這一道長長的傷口。
“別怕,拿這個重新綁上。”薛洋深吸一口氣之後,也不管陳瀟瀟給自己撒的是什麼藥粉就接過陳燁遞過來的半幅衣襟指點其從左肩斜下,將傷口重新包上。至於左肋上的長箭,薛洋只是直接將其砍斷,箭頭暫時留在體內。
“好了,大家辛苦,但是我們現在還不能停。陸翊他們最多只能給我們爭取一個晚上的時間,也就是說,此時貝翊青也一定反應過來帶人朝這邊追過來了。我們必須儘快趕到天柱山,只有到了那裏才能擺脫他們的追擊。”薛洋被陳瀟瀟服侍重新穿上衣服之後,精神也好了不少,看着一行二十多人那疲憊的臉盤微笑道:“到了天柱山我們就龍游大海,憑藉他貝翊青那點微末實力要是再敢追的話我們就讓他有來無回。”
“郎君放心,我們不辛苦。跟着郎君我等都覺得什麼人來了都不怕的。”陳燁是陳安的長子,年約十八歲,說起來還比薛洋大了一歲,但是此時卻看着薛洋一臉激動道,他們本是陳家精幹力量,和陸翊他們從舒州本地招募的年輕人不一樣。但是此時不論是陸翊留下的幾個人還是陳燁這樣的陳家骨幹,對於薛洋都是敬若天人一般,他們昨天晚上或是全程目睹薛洋那在敵人人群中往來無敵的風采,或是在最後趕到正好見到薛洋電光火石一般擊殺數人將貝翊青成功拿下的場景,這群年輕人看待薛洋已經超越了自身的高度,少年人多喜好崇拜英雄,他們也不例外。所以在薛洋轉身跟他們說話的時候,這一群人幾乎是各個滿臉激動,只覺得渾身都充滿了力道。
“那也好,咱們趕緊出發吧。”薛洋一揮手,陳燁自動帶着幾人在前方引路,薛洋也朝着陳瀟瀟微微一笑,拉着她的素手跟了上去。
“你真沒事啊?”陳瀟瀟見到薛洋在眾人面前毫不避諱拉着自己的手,面色有些紅暈,但是卻沒有此前的扭捏,反倒是跟上了對方的步伐,只是看着一想到他後背上的那道傷口就忍不住擔心。
“我記得老爺子和佛光寺的慧心禪師私交很深,我應該能夠堅持到那裏,然後再重新包紮。”薛洋倒是安慰了一句陳瀟瀟,帶着她跟上了大部隊的腳步而去。
薛洋他們這一虎口脫險卻給舒州的兩大勢力留下了一個狼藉的局面,昨晚林度為首的刺史府和貝翊禮統轄的城外府兵在城內近乎於直線碰撞,雖然不論是貝翊青還是林遠圖都是針對薛洋一行,但是他們的矛盾卻直接被挑開擺到了枱面上,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林遠圖回去之後雖然被林度臭罵了一頓,但是林度卻沒有懲罰的舉動,反而讓刺史府衛隊開始全力戒備,同時聯絡守城廂兵當中擁護自己的將領,防止貝翊禮生變。而城外的貝翊禮則借口自己弟弟貝翊善被殺派人入城大肆搜捕陳家眾人。陳家人昨晚早就撤走了,貝翊禮派兵入城大張旗鼓藉此向城內所有百姓炫耀自己的權勢,表明自己的實力逼各階層開始站隊。
而貝翊青被薛洋最後那一副虛弱的表情和動作所迷惑認定對方受傷嚴重走不了多遠,所以匆匆回營之後立即帶人緊急趕回來追擊。他直接追進了鳳凰山深處,而且和薛洋等人幾乎算得上是抹黑趕路不同,他們大量的火把照明之後很快找到了陸翊留下的痕迹,然後跟着追了上去。這一次貝翊青可是被陸翊給害慘了,本來就是舒州本地人的陸翊對於鳳凰山可是熟悉之極,在山裏七繞八繞之後讓貝翊青帶着的兩百多人轉了大半夜也沒有摸到一點頭緒。而等到貝翊青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之後,已經是時過第二天中午了。貝翊青雖然恨得差點咬碎了牙齒,揮舞着手中長刀將身邊幾乎所有的灌木叢砍得七零八落,卻也不得不怏怏而回,結束了這次追擊。
“虎子,六子,你們兩個有家室,先回去想辦法帶着家裏人去天柱山,其他人現在就跟我走,咱們去追上薛郎君。”陸翊幾人是親眼看着貝翊青狼狽而去,各個都是哈哈大笑,但是緊接着陸翊就頗有先見之明的安排手下兩個有家室的人立即回去搬遷,他們本來也只是舒州最底層的人,倉促之中不僅貝翊禮就算是林度都不會注意到他們,安全問題倒是不大。陸翊自己都沒想到的是,他自己這一去後來走上的到底是什麼樣的路,或者是和陳燁等人一樣,年輕人對於強者有着天然的親近和盲目的追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