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雨前寧靜」（中）

……

一離開第五局比賽的會場，就是一道向下的螺旋階梯。正確而言，這只是將地面鑿成階梯形狀的螺旋隧道。

牆上全是生物性質的噁心浮雕，不過相當細緻，而且好像在哪兒見過。

對了，想起來了。這是因流行於魔導王時期而聞名的古式建築，在丹塔利歐城甚為稀少。

【烏密達】海港很盛行這類復古建築，有許多九頭蛇與魚人的壁畫，或故意構建成生物內部模樣的房間。

回想起來，當時【煙熏湖】下的遺迹……那位魔導王艾蒙亞托的陵墓也是這樣的感覺。

儘管沒學過建築學、同時對藝術一竅不通的茉莉無法斷定這裏該稱為何種風格，但它們確實十分相似。

如此一來，這會代表什麼呢？例如〈阿塔拉原是在【烏密達】生活的人〉之類的？……這樣的確說得通。

當然，也可以其他角度做猜想。是的，只是猜想而已，沒有其他意思。

那個傢伙懂古魔導王時期的建築風格，即表示他對魔導王時代的建築有一定認識。

說不定，他就是從那個時候一直活到現在……算了，這也猜得太跳躍了，打住為妙。

……

突然，茉莉回頭看了看克勞狄烏斯。她自己也不懂為何會這麼做，而對方也沒有察覺茉莉的視線。這樣嗎？沒對上眼睛真是太好了。

其實，茉莉內心一直存在一個疑問。克勞狄烏斯到底幾歲了呢？

自己當然也曾隨口問過，然而……

〈嗯？不記得了〉。

……通常都是這麼結尾，讓她漸漸地覺得自己不該再問。

這個男人有提過他曾是月神教會的人，可再往前呢？

也罷，無論是誰，都會有幾件不能說、或是不想說的秘密。當然，茉莉自己是不介意被問起，只要別人想問，她隨時樂意和人聊聊。

話雖如此，感覺上克勞狄烏斯的年紀還是比外表大很多。茉莉偶爾會想，說不定這個男人已經活了一段長得嚇人的歲月。

不過，那又怎麼樣呢？就算是，也不會造成什麼改變。

知道他是【放浪者茶會】的首領足矣，其他的不需要知道，也不必刻意調查。

會對他的人生感興趣，也無非是茉莉心中小小的好奇而已。

……

階梯依然不斷延伸，長得讓人懷疑盡頭並不存在。跟在普羅米修斯背後的拉斐爾轉頭看了茉莉一眼，讓她不禁躲開視線。

好像第四場戰鬥之後，兩人就沒再說過話了。想問的都問完了，而應該知道的雖還稱不上完全，但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只是，疑惑沒有消盡，知道了該知道的事也不會免除自身的責任，反而更有罪惡感。

因此，更應該將心思集中在戰鬥上，發揮更大的作用才行。

不過，縱然茉莉有這個心，事實上還不知辦不辦得到。話說回來，現在也不是說辦不到的時候。

沒錯，〈為什麼〉、〈怎麼辦〉之類的事，留到以後慢慢想就行了，畢竟現在腦子裏幾乎都是下一場比賽的事。

影響到決心就糟了，應該要更積極。像是〈放馬過來，看我怎麼收拾你〉，這樣才對。

不管怎麼考慮，都是那樣想比較好。

……

又過了幾分鐘，終於，螺旋階梯結束了。接下來，是一條花里胡哨、大顯古魔導王建築風格的走廊。

“品味真糟。”

擤擤鼻子，克勞狄烏斯隔着口罩低語。在他眼裏，這裏似乎非常難看。

不過，克勞狄烏斯的觀點不一定等於大眾評價。

融入生物特徵的建築確實古怪，但絕不醜陋。在表現美感與莊嚴之上，那股詭異起了一種巧妙的化學作用。

說實話，沒有靈魂的仿製品固然差勁透頂，但這條雕廊完全不同。

看吧，那些在空中緩緩漂浮，大小不一的光球是什麼呢？然無論是什麼，整條雕廊被它們柔和且忽明忽暗的微弱光線照得搖擺不定的確實發生的景象，決不會改變。

地面走起來平坦，但看起來卻不是。

那些人類骨骼般的浮雕和蔓草似的刻紋混淆了人們的遠近感，近的看起來遠，遠的看起來近，交錯之下形成凹凸不平的錯覺。

牆壁也是如此，即使心裏知道它們應該是和地面垂直，卻覺得有無數的手朝這裏不斷伸來、或隨時會倒塌的樣子。

若你凝視它們，還有種隨時會被吸進去的感覺。

頂端到底有多高呢？看似高得難以估計，也彷彿低得挺個腰就能構着一樣。

同時，又好像一跳起來就會被吸進去似的，即使你知道不會有那種事發生。

……

坦白說，茉莉深感折服。不論那個阿塔拉再怎麼壞，能力都是真材實料。

情緒稍微鎮靜了一點，無論如何，一個人的品行與實力無法掛鈎。如果因討厭一個人而小看對方，那無疑是着了對方的道。

這條漫長的雕廊也是有盡頭的，不久后，一道光線灑入。同時，一陣寒意竄過背脊，雞皮疙瘩爬滿全身。

如此真實的壓迫力，茉莉在心中暗嘆不已。

這是第二次和阿塔拉見面了，要知道，茉莉對他的認識並不多。可就算離了那麼遠，茉莉還是非常、極度地打算轉身逃跑。

那名男子，正坐在看似萬千生物層疊交纏而成的岩石王座上。

好白，除了他陰森的眼和雙手指甲外，全是一片潔白。

一般而言，白色象徵的都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純潔，用來表達正義的例子也不少。但是，那男子的白卻極為傲慢。

宛如無邊無際、黏液般的白色黑暗。而他，就是要以這白色黑暗，將世上萬物都染白的暴虐侵略者。

……

拉斐爾的背明顯地緊繃著，而他身旁的拉克絲正伸手輕輕撫動着他。

沒了外套的帕克仍想伸手拉扯不存在的領結，這時有人輕嘆了一聲，大概是想消除緊張。

不屑地嘿笑一聲的傢伙保證是薰，伊麗莎白似乎也和他一樣戰意高昂。

布洛恩至少看起來是氣定神閑的樣子，若不是裝出來的，那他的平常心說不定和妮娜一樣穩當。

克勞狄烏斯打了個噴嚏，然後是擤鼻涕的聲音，他大概是唯一不動於衷的人了。

那自己呢……？將同伴看在眼裏的茉莉不禁自省。

還好，沒問題，這點恐懼不算什麼。

再怎麼說，如果要她為自己爭取〈一睹那跩得二五八萬地、坐在那種地方的混帳傢伙哭喪着臉〉的機會，她便拿得出十足的幹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