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萬人敵,一人敵
畢竟,劉啟在接掌帝位之前,也都是這麼過來的——五百壽的天子之位,誰不想要?
光憑長幼有序這四個字,就能決定帝位的傳承?怎麼可能!
不過,也正是因為帝王五百壽的原因,在壽元將盡之前,帝王都不會孕育子嗣——這即是說,當帝王開始有子嗣的時候,就代表着,這一個五百年的循環,要結束了。
便如此時的劉啟一般。
而這個時候,也往往是這漢帝國當中,動蕩最為劇烈的時候。
“接掌下一個五百年的,會是誰呢?”太攀的目光,在面前的十四個皇子身上掃過,在那一段幻夢當中,接掌帝位的,是劉啟的第十子,徹,不過顯然,幻夢,和真實是有區別的。
比如說,那幻夢當中,並沒有修行者的存在,帝王也沒有五百年的壽命。
又比如說,這位十皇子,徹,他的名字,從一開始,就是徹,而不是如那幻夢一般,先是名為彘,而後改名為徹。
這兩點,就足以是叫太攀,對目前這些皇子們的爭端,打起十二分的端倪來。
爭奪天子位的危險,絲毫不下於九大宗派的道主之爭,這其中,縱然是有合道半仙為此隕落,太攀都絲毫不覺得奇怪——他區區一個神境修士,哪怕已經成了陽神,也依舊是如同螻蟻一般渺小,一朝行差踏錯,便死無葬身之地!
或者說,像他這般的元神修士,本來就不該參與到這帝位的爭奪當中來。
只是,太攀如今要的,不是被動的隨着大勢而動,竭盡全力的,從九大宗派的嘴邊,偷下那麼一兩口吃食,而是要更近一步的參與這天地之間的變局,成為引導這大勢的力量之一——如同那些合道半仙一般。
而要達成這個目標,他唯有劍走偏鋒,進入這朝堂之上,參與到那帝位的爭端當中。
只要他在這朝堂上,有了足夠的權力,亦或是足夠的影響力,那他就能力,成為引導這天地大勢的力量!
就如同朝堂上的三公一般,雖然只是凡人,但縱然是合道半仙,也不會忽視他們的存在,因為他們背後,是這泱泱的漢帝國!
不過,修行者掌權,在這帝國當中,並沒有先例,是以,太攀要做的,並不是爭取什麼全力,而是足夠的影響力,能夠影響到天子,影響到朝臣,乃至於影響到整個朝堂的影響力!
而這,也正是他在劉啟入駐這甘泉宮之後,冒險選擇面見劉啟,而不是悄然離開的原因——這甘泉宮的守衛再如何的森然,但有心算無心,在無人知曉有人潛入了這甘泉宮的前提下,太攀想要離開,也不會難到哪裏去。
毫無疑問,對於太攀的選擇而言,這天子之位的爭端與結果,至關重要!
除非是太攀在這爭端當中,選中了正確那人,否則,一旦這天子之爭塵埃落定,那無論先前,太攀在朝堂上取得了怎樣的影響力,也依舊是只有出局這一個選擇。
因為,在天子之爭這樣一個爭端上,站錯了隊的人,要麼就是蠢,要麼就是不忠,而那些企圖左右逢源待價而沽的人,更是招人厭煩,在天子之爭塵埃落定之後,這兩種人,被從朝堂上踢出去,難道不是理所應當?
至於說這些人被踢走之後,會不會有接任者?
呵,這漢帝國,可不是太攀幻夢當中那些朝臣相互勾結,壓制天子的孱弱帝國。
諸子百家的道統,還在這天地當中流傳,想要踏上朝堂,以朝政施展自己抱負,宣揚自己學問的人,數不勝數,今日一個人,或是一個學派被罷免,那另一日,必然是有新的人,新的學派,出現在朝堂上。
更何況,一朝天子,整整五百年的壽元,哪一個朝臣,能夠與這天子相抗?
五百壽的天子,若真的是被惹急了,那真的是禍及子孫十代的!
道法顯聖,百家爭鳴的時代,朝臣想要鉗制天子,怎麼可能?
“那麼,接掌天子位的,到底會是誰呢?”太攀的目光,在每一個人的臉上,緩緩的掃過。
每一個人在習武的時候,動作,神色,乃至於眼神的變化,都是無一巨細的,映照於太攀的目光當中。
而隨着時間的推移,太攀給這些皇子們的壓力,也是越來越大,每一次的熬煉,都是壓着這些皇子們的極限,叫他們在練完武以後,都很難擠得出多餘的精力來學習其他的東西。
“雲先生。”十天之後,傳授這些皇子們諸子百家之術,治政理事之法的朱先生,終於是忍不住,在一眾皇子們散去以後,攔在了太攀的面前。
“再這樣練下去,他們就真的沒有精神,來修習諸子百家,治政理事之法了。”
“強身健體也就夠了,雲先生難道還打算,將未來接掌帝國的人,教成一個魯莽的武夫嗎?”
“朱先生是看不起武夫嗎?”太攀冷冷的看了一眼面前之人,對於眼前這人的學識,太攀確實是敬服的,只是,顯然,這人在自己面前說出的這些話,是得了某一位皇子的授意,否則的話,他絕對不會撇開在熬煉武藝這個過程當中,對意志的砥礪這一個大好處,轉而去提其他的東西。
為什麼先前,給這些皇子們傳授武藝之人被調走?
為什麼太攀給這些皇子的壓力越來越重,劉啟都沒有任何的意見?
因為對於五百壽的帝王而言,治政理事的本領,再如何的複雜,總能夠是在五百年的時間當中,將之融會貫通,但獨獨,在熬煉武藝,通過一次又一次的抵達自己的極限也不放棄所砥礪出來的不達目的,死不罷休的意志,不是靠那五百年能夠養的出來的——若是錯過這一次的機會,等到他們無論是誰,接掌了帝位之後,都不可能在養出來這樣的意志了,因為那個時候,沒有任何人,能夠給予他們這樣的壓力。
身體到達極限,卻依舊無休無止。
內心還在因為那天子之位的爭端而無比的高懸。
同時又患得患失,生怕是自己的放棄,或是傻乎乎的堅持,不合朝臣的心意,不合劉啟的心意……
左右為難,得失難定!
在這樣的境況當中,才能夠砥礪出一個合格的帝王應該有的意志,亦或是決斷。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便是這泱泱漢帝國,是一個尚武的國度,內部雖然繁盛,但外部,還有這一個不死不休的大敵,在這樣的情況下,帝王尚武,才更能夠得到將領們的支持——朝臣,能夠通過犯錯培養出來,但將領,卻不可能通過讓他們犯錯來培養,因為在戰爭的時候,他們一旦犯錯,所葬送的東西,實在是太多太多,就如此時,邊塞盡皆糜爛!
是以,對於朱先生的詰問,太攀根本就沒有理會!
“夠了!”第二日,在太攀帶領着他們,拉開架勢之後,終於是又一個皇子,忍不住了。
“雲先生,國人尚武,無可厚非。”
“不過,一人敵與萬人敵,雲先生以為,哪一種更厲害?”出聲的人,乃是劉榮,在劉榮出聲的時候,旁邊的劉德,劉閼於、劉發和劉彭祖,都是停下了自己的動作,站到了劉榮的旁邊,以表示對他的支持。
而其他的人,則依舊是有板有眼的,按照太攀所教的動作,鍛煉着。
太攀的目光,從劉榮等人的身上移開,在餘下的九個皇子身上,一一掃過,然後又落回到劉榮的身上。
“這要看是什麼人了。”似乎是沒有察覺到劉榮話中的陷阱一般,太攀沒有絲毫猶豫的,便回應道。
“若是一介布衣,自然是一人敵最好。”
“但若是身處高位,決斷關乎無數生靈性命,那萬人敵,正是由此而生。”太攀的目光,看着劉榮,心頭也在思考着,劉榮這話,到底是他自己想到的,還是有人教他的。
“那雲先生以為,我們該學的,是一人敵,還是萬人敵?”話到此處,劉榮終於是圖窮匕見。
一人敵,還是萬人敵?
這卻是是一個叫人很難回答,甚至是叫人無法回答的答案。
因為這些皇子們的地位,實在是太過於的尷尬——進一步,便是一朝天子,壽五百,麾下兵馬無數,當學萬人敵還是一人敵,可謂是毫無爭議。
但同樣的,他們退一步,便是比那些閑散的諸侯王還要不如,學萬人敵還是一人敵,依舊是毫無爭議!
然而,此時此刻,他們卻正好處在這進退之間的節點,無論太攀怎麼回答,都不是一個好答案。
最重要的是,劉榮說的是‘我們’,指的是這十四個皇子所有人,而不是他一個人,這有避免了他言語之間,逼迫太攀戰隊所引起的反彈。
“嗯。”劉榮話音落下的時候,正在往這邊走的劉啟,也是停下了腳步,並且伸手止住了旁邊的侍者出聲。
他也想聽一聽,對於這個問題,太攀打算怎麼回應。
“再回答這個問題之前,大皇子殿下,能夠告訴我,什麼是一人敵,什麼事萬人敵嗎?”
一人敵與萬人敵的說法,最早出自於西楚霸王項羽,秦末的時候,楚霸王項羽。
史載:項籍少時,學書不成,去學劍,又不成。項梁怒之。籍曰:“書足以記名姓而已。劍一人敵,不足學,學萬人敵。”於是項梁乃教籍兵法……
此之後,一人敵與萬人敵的說法,便流傳至今,已愈三千年。
“舞刀弄槍之術,便是一人敵!”
“便如雲先生此時所教的這般。”
“一人敵?”
“原來大皇子殿下是這麼看我所教的東西。”
“一人敵也好,萬人敵也好,其本質,有什麼分別?”
“究其本質,無非便是敵死,而我存!”
“舍此之外,區別不過在於一人敵所用者,乃庶人劍,行兇鬥狠,招搖過市,生死繫於尺寸之間。”
“而萬人敵者,使諸侯劍,乃至於天子劍,劍鋒所指,萬眾傾覆,天下歸心。”
“如此而已。”
太攀緩緩的道。
“一人敵者,學到了精妙處,未必就不如萬人敵。”
“萬人敵者,學到了精妙處,未必就不如一人敵。”
“所謂的萬人敵與一人敵,不過破敵,存己,存乎一心而已。”
“大皇子殿下以為呢?”太攀垂下目光。
“雲先生之言,不免過於牽強。”
“一人敵之術,再如何精妙,又豈能與萬人敵所媲美?”
“布衣匹夫,於街頭鬥狠,也就罷了,難道還能決於戰陣朝堂?”劉榮抖了抖衣衫。
“精彩,精彩!”
“不想雲先生閑雲野鶴,競也有如此見解。”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劉啟一邊鼓掌,一邊緩緩而來。
“這樣吧,既然榮兒要學那萬人敵,那就錯開來。”
“雲先生你教導一人敵的時候,榮兒你自去尋朱先生,修習諸子百家的道理方略。”
“待到雲先生這邊結束了,你再來雲先生這邊,習那萬人敵之術。”
“萬人敵與一人敵,爭執已愈三千載,雲先生見解如此獨到,想來對萬人敵之術,亦當有高妙見解。”
“兩位先生以為如何?”劉啟的目光,在太攀和另一邊的朱先生身上,都掃了一眼。
“自當尊從陛下令。”太攀朝着劉啟,拱了躬身,然後又對着那些皇子們說道,“既然如此,那其他的皇子們,可還有要與榮殿下等人,一起學那萬人敵的?”
“我等也願學萬人敵。”太攀話音才落,劉余,劉非和劉端三個人,便是站了出來,然後朝着劉啟行了一禮,“還請父皇成全,請雲先生成全。”
“臣兒也願和榮哥哥一起,學那萬人敵之術。”劉端背後,那位一直在旁觀眾人訓練的平陽公主,亦是出聲。
“自無不可。”太攀的目光,在這幾人的身上掃了一眼,“皆是,幾位殿下以一人敵之法與萬人敵之術,相互印證,另有所得也未必。”
“不過,這樣下來,朱先生怕是難得有什麼閑暇了,不知道朱先生,是否精力不濟?”言語之後,太攀的目光,又落到了朱先生的身上。
顯然,這位朱先生,已經是不知於什麼時候,站到了劉榮的那一邊。
若是由他單獨教導劉榮的話,說不得,就會傳授一些獨有的知識手段,令劉榮在這一方面,和其他人拉開差距。
而劉端,以及平陽公主等人,尤其是平陽公主,也未必是想要學那萬人敵之術,知識單純的,想要看住那位朱先生,看住劉榮他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