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見天子
太攀立於甘泉宮所在的那山巒的山頭,站在山頂往下看去,山腳下,披着皮甲,背着弓箭或是挎着刀劍的百姓,正通過甘泉宮,往北而去。
秦時,有赳赳老秦,共赴國難,而這泱泱大漢,匈奴的入侵的時候,那些還能拿得動刀槍的百姓們,同樣不會坐視不理。
在這些百姓們之前,第一波從長安出發的十萬大軍,已經越過了這甘泉宮,正奔赴前線,一路安頓那些逃難的老弱病殘的同時,一邊也在聯絡各處的防衛。
哨探,更是不計馬力,不計損失的,往四面八方散開去,朝堂上迫切的需要知道,為什麼邊塞的的防衛,一下子便崩潰如斯,叫局勢糜爛至此。
遠遠的,天子鑾駕,在大軍的拱衛之下,緩緩的往甘泉宮靠攏,見此,太攀的心頭,沒有絲毫的波瀾。
甘泉宮,是這漢帝國局面的轉折之處,亦是這帝國當中,妖靈們命運的轉折之處,同樣也是太攀的轉折之處。
在甘泉宮之前,太攀所有的行動,都是順應局勢而動,說的好聽一點,叫隨大勢而行,說的不好聽一點,便叫身不由己,只能被動的應對局勢的變化。
而甘泉宮的轉折,則是代表着,太攀不再是被動的面對這天地當中局勢的變化,而在開始自己主動的分析,這天地當中,大勢的運轉,去判斷大勢的轉折點,然後主動的,參與其間,作為推動大勢的力量之一,而不是被動的,被大勢推動着,身不由己!
合道半仙之下,極少有修行者,能夠圖太攀一般,去尋覓大勢的變局所在——便縱然是徐求道他們,也從來沒有過這樣的自覺。
他們所能做到的最好,便是在大勢降臨的時候,做出最好的選擇,取得最大的好處,如此而已。
光憑這一點,太攀就已經是超過了這天地當中,所有的元神修士。
只是,有着這樣成就的太攀,心頭卻沒有絲毫的自得。
如今妖靈們的情況,可謂是到了最黑暗的時刻,沒有了合道半仙們作為制衡,這代表什麼?
這意味着,那些人類的合道半仙,尤其是天師府的合道半仙們,縱然是對那些妖靈們出手,也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
彼此之間,維繫了數萬年的默契,在這一刻,徹底的蕩然無存。
在這樣的情況下,太攀縱然開始學着把握大勢的脈絡,又能如何?
對眼下的局勢,並沒有什麼幫助。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太攀有些茫然的,從那山頭上離開,回到了甘泉宮中。
隨着劉啟的靠近,這甘泉宮中的防衛,也是越來越森嚴,太攀想要在這甘泉宮中進出,同樣也是越來越麻煩。
又五天之後,劉啟的車架,終於踏進了這甘泉宮。
甘泉宮中,大殿一共十四座,一眾皇子公主們,佔去了兩座,劉啟佔去一座,一眾嬪妃,佔去一座,餘下的十座,則是由朝堂上各位大臣分了去。
劉啟來的很快——長安城下,大軍尚未整編完畢,劉啟就已經出發,在第二輪十萬大軍,踏過甘泉宮的時候,劉啟的車架,就已經進了甘泉宮。
“陛下,當務之急,不是收復失地,而是先搞清楚,幽涼之地,到底發生了什麼!”
“匈奴破關之後,兵馬已經到了何處?”
“各郡各縣的防衛,是否齊備。”
“若是不將這些摸清楚,那諸位將領們,便數率軍北上,也只是如沒頭的蒼蠅一般,四處亂撞。”
“更有甚者,若是已經有人投敵,而眾將絲毫不知的話……”說到這裏,丞相陶青,便是不再言語。
“如今,已有二十萬大軍北上,陛下當下令,令他們以防守安民為重。”
“萬萬不要輕敵冒進,白白折損士氣。”
御史大夫晁錯,被腰斬棄市,袁盎也因為此,被罷了太尉之職,如今,朝堂三公,也就只剩下丞相陶青一人而已。
陶青諫言之後,一眾大臣們,皆是出聲附和起來。
這一場戰爭,來的實在是太突然了,朝堂上,沒有任何一個大臣,有這個準備,若非是因為七王兵臨長安,叫朝堂上已經準備好了足夠的糧草兵甲的話,此時說不定,各路大軍,都還不曾整備完畢。
一眾大臣們,拚死規勸之下,劉啟才終於是放下了將駐守這甘泉宮的大軍,也派出去的心思。
到了夜裏,整個甘泉宮中,依舊是燈火通明,無論是誰,都沒有絲毫的睡意,而那些高官們,更是一個個的,都聚攏在一次,看着面前展開的地圖,愁眉不展。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太攀也終於是下定了決心,出現在了劉啟所居住的那大殿之外。
“方外之人,有緊要軍情,呈於陛下。”行宮外,當太攀的身影出現的時候,周遭的侍衛,都是飛快的聚攏來,張弓搭箭,叫太攀渾身上下,起了無數的雞皮疙瘩。
軍氣涌動着,亦是將太攀周遭的天地元氣,徹底的封鎖起來。
“宣。”片刻之後,那宮殿內,劉啟的聲音,才是傳了過來。
“雲行舟?”
“朕記得你。”
“晁卿奏上那一封削藩策,首功在你。”
“與黃河之畔,你的功勛,亦是不小。”
“最後護送大軍北退,依然是你。”進了宮殿之後,太攀還沒來得及抬頭,劉啟的聲音,便已經在這宮殿當中響了起來。
“你說有緊急軍情,是什麼?”在現身之前,太攀還想好了一系列的說辭,以解釋自己如何出現在了這甘泉宮中,不想,劉啟對於這個問題,卻是沒有絲毫的關心,而是直接就問起了軍情。
“回陛下。”太攀定了定神,自踏入這甘泉宮中,森然無比的氣機,就已經是將太攀給籠罩其間,這氣機籠蓋之下,太攀只覺得自己,哪怕只是稍稍有什麼引人誤會的動作,便會頃刻間,隕落於那森然的氣機之下。
“是赤霄劍嗎?”太攀心中想着。
“臣迴轉長安之後,便一直在城外養傷。”
“待到傷勢將愈的時候,長安城已經封閉。”
“後來,因為開罪了天師府之人,一路追逃之下,臣便躲到了這甘泉宮。”
雖然劉啟沒有問,但太攀還是將前後因果,稍稍的渲染了一番之後講出來。
“之後,邊塞有躲避戰亂之人,途徑這甘泉宮。”
“臣一時好奇,便忍不住往北去轉了幾圈。”
“此後難民越來越多,北方戰局,隱有糜爛之勢,臣剛好又有閑暇,便是以這甘泉宮為起始,每三日一次,巡查甘泉宮外五百里地。”
“看到陛下鑾駕之後,臣本有心避退,奈何,這甘泉宮中,守衛越發森嚴,臣又擔心引起誤會,便只好在這甘泉宮中,呆了下來,一直到陛下進入這甘泉宮。”太攀說著,然後,從懷中取出了一張絹帛,絹帛上所化的,便是自長安大變的訊息傳來之後,胡為義帶着眾妖,在太攀的吩咐下,所探查的周遭的地形等等,而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匈奴的哨探所至。
地圖被遞上去以後,這宮殿當中的氣氛,就是越來越沉凝,越來越壓力,不知道過了多久,劉啟壓抑的聲音,才是響了起來。
“真是朕的好將軍!”
“不過些許功夫,匈奴人的探馬,都快要踏進甘泉宮了嗎?”
“也好,既然匈奴兵鋒已至,那就索性擺開兵馬,真刀真槍的對上一場。”
“我倒要看看,匈奴兵馬,是真的那麼不可一世,縱橫無敵,還是說,那些守衛邊關的將軍,都是一群酒囊飯袋!”
劉啟發了一通火之後,才是又對着太攀道。
“雲道長方外之人,卻能為帝國之事奔波勞碌,朕甚感欣喜。”
“不過接下來大軍對戰,雲道長這般方外之人,不便插手。”
“就煩請雲道長,暫住這甘泉宮中,替朕守護好一眾皇子。”
“待此戰終結,驅逐匈奴之後,朕再親自為道長表功!”劉啟道。
然後有內侍,從旁邊出來,引着太攀,往那些皇子公主們所居住的那大殿而去。
……
“這位是雲先生,陛下有令,這些時日,由朱先生教導眾位皇子們文字,由雲先生,傳授各位皇子們武藝。”進了那大殿之後,那些皇子公主們,也都還沒有睡,而是一個個的,都在燈下,抄寫百家經典,一個垂垂老者,手上拿着戒尺,在那些皇子公主們身邊,來回走過,稍有不認真的,那戒尺,便是朝着背上打下,發出清脆的聲響來。
見此,太攀也沒有作聲,只是遙遙的,給那朱先生,行了一禮。
到了下半夜的時候,那些皇子公主們,才是抄完了典籍,不過這個時候,他們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了,一個個的,都是在侍者們帶着,往休息的地方去。
“見過朱先生。”這個時候,太攀才有機會,和那朱先生交流。
好在這個時代,諸子百家的道統都還在,修行者們,也不是什麼不學無術,只知埋頭修行之輩,是以,那老者,對於太攀,也沒有什麼意見和排斥。
“既然陛下選定了你傳授皇子們武藝,那你就不要辜負了陛下的厚望。”那老夫子,應了太攀一句之後,才是一邊翻着那些皇子們抄寫的經典,一邊繼續和太攀交流着……
到了第二天,那位朱先生,因為作業檢查課業太攀的原因,上午的時間,便是交給了太攀。
而太攀也是根據那些皇子們年紀的不同,從記憶當中,選了不同的武藝出來,一一的傳授給他們——那些年紀過了十四歲的,太攀所傳授的,乃是殺伐爭鬥之術,而對於那些年紀沒到十四歲的,太攀所傳說的,卻是固本培元之法。
相較於昨夜的‘奄奄一息’,這些皇子們,對於太攀所傳授的武藝,明顯是更感興趣,一個個的學的都是相當用心,至於那些公主們,太攀倒是沒有怎麼理會,他們願意學,就跟着學,不願意學,太攀也懶得理會。
倒不是說他對這些公主們,有什麼歧視,單純的只是因為指點武藝之時,難免肌膚相接,在面對那些公主的時候,這一點,頗為忌諱,如此而已。
這麼一晃,便又是半個月過去,這甘泉宮中的侍衛們,也算是熟悉了太攀的存在。
而太攀對於那些皇子公主們,也終於是有了些印象。
皇子共十四人,分別是長子劉榮,二子劉德,三子劉閼於,四子劉余,五子劉非,六子劉發,七子劉彭祖,八子劉端,九子中山靖王劉勝,十子劉徹,十一子劉越,十二子劉寄,十三子劉乘,十四子劉舜,此外,此外還有三個公主,平陽公主,南宮公主以及隆慮公主。
共十七人。
這些皇子公主們,長子劉發不過十八歲,最小的劉舜不過四五歲,不過這些皇子們,年紀不大,心眼卻是不小。
十四個人,分成了四個團體,其中,劉榮,劉德,劉閼於三人,因為一母同胞的關係,天然便是一個陣營,此外還有劉發和劉彭祖,附於驥尾,以劉榮為首,形成一個團體;然後同樣一母所生的劉越,劉寄,劉乘,劉舜,亦是一個團體;以及劉余,劉非,劉端,亦是一個團體;最後,劉徹,劉勝,以及三個公主,形成第四個團體。
帝位的傳承,可從來沒有什麼長幼有序的說法,是以,這四個團體,很明顯都是在竭盡全力的展示着自己,以儘可能的,提升自己在劉啟,乃至於在眾臣百官,以及那些侍衛們面前的印象,以增加自己接掌帝位的可能性。
四個團體,無論是做什麼,都要較一較勁,分出一個高低先後來,這其中,劉榮的團體,自然是最強的,其次是劉越四人,再其次,是劉餘三人,最後,才是劉徹的團體。
顯然,就如今的態勢看,若是劉啟壽盡的話,那麼劉榮接掌帝位的可能性,是最高的,這一點,太攀看得出來,其他的侍衛們,自然也看得出來,自然而然的,那些侍衛們,在面對着這些皇子公主們的時候,雖然看似態度恭敬,無可挑剔,但難免,卻隱隱的有親疏遠近之別。
對於這種狀況,劉啟也懶得理會,一副樂見其成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