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哭喪人的悲傷

第8章 哭喪人的悲傷

老太兒在這個村落里留下的後人其實並不算很多,不過在奶奶那個年代,家裏生五六個孩子再正常不過了。

但老太兒沒敢生太多,怕養不起。

所以算上奶奶和爺爺一家,其實也就只有奶奶那個養豬的哥哥了,滿打滿算今天應該到場的村外的親戚可以有二十多個:

小沫的小伯,大伯,小姑,平均下來每家有三口,奶奶的哥哥有三個孩子,只是有兩個是他第二次結婚時才生的,後來又離婚了,那個二奶就帶着孩子去了外域(下文就用二爺代替奶奶的哥哥了,因為羽先生的故事裏並沒有提及他的名字)。那麼最後就只剩下大兒子季冥了。

季冥,沒人知道他在老太兒死亡的當天便進過東院的廢墟,按理他在昨天晚上就該出現在奶奶的院子裏,但他並沒有。那就可想而知,他今天也未必會出現了。

聽說季冥的媽媽本是一個貴族的格格,由於家道沒落流落自此,因為受不了屈辱,在二爺二婚的當天投河自盡的,聽說那晚跟着他媽媽自盡的還有村裏的幾個農婦,似乎是做過季冥媽媽丫鬟的,其中似乎就有村西邊陳老頭的妹妹。

總而言之,二爺這個養豬大戶的名聲並不好,所以家裏除了錢以外,似乎什麼都沒有了,季冥從來不會跟二爺碰面,只會在他不在時才偷偷回來看望自己的奶奶——老太兒。

甚至家裏的幾畝田地也直接不要了,季冥看似洒脫的帶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在東邊幾十里地的山裏“隱居”了。

那,這次回來他究竟出於什麼目的呢?沒人知道。

“咩咩咩——”

村口的田間小路上突然趟過一個羊群,橫衝直撞的把圍在戲台旁的村民們嚇得夠嗆,隨後便看到了老王。

他可沒有慌,突然便健步如飛般跑到了羊群最前面,抓着一隻最大的羊的羊繩,牽到了土培院子後院,並用羊栓狠狠的把羊繩敲在了土壤里,就這樣約莫十一二隻羊便乖乖的在院子後面啃起了枯草...

隨後老王便也走向了戲台前。老王年歲不小,似乎對老太兒有着更深沉的尊重般,表情嚴肅,一動不動。

“老王?你咋也來了?小偉哩?”奶奶正在院裏忙碌,看到老王馬上出來問道。

“哦,哦,他去弄棺材了,估摸等會就來了,我這不,帶着我的羊就先過來了!”

“羊呢?”

“後院呢。”

......

所有人都在戲台前各自的寒暄着,等待着老太兒的出殯。卻不知,等的不過是一口空落落的棺材罷了。

戲台上沒有唱戲的人,卻有兩個婦女,一個比一個體型肥壯、皮膚黑糙,每人拿了個大喇叭,不停的扯着嗓子,嗷啕大哭...

你說哭就哭吧,為啥還要拿個大喇叭呢?據說那也是這裏的習俗,人死後哭喪的人越多似乎就可以讓她在黃泉路上有越少的寂寞...除此之外,一個吹嗩吶的大漢也站在旁邊吹個不停,敲鑼的,打鼓的,一個不少...

他們都有一個很體面的名字:“哭喪人”。

本來在這說大不大的地域,“哭喪人”都是很閑的自由職業者,因為這裏往往幾個月都死不了一個人。

可有意思的是,一旦死的人多了,才發覺這個地域說小也不小。

“哭喪人”是最能體會這個道理的——他們每天都會趕着一個驢車,在孑域的村落間來回跑場。

而這一年,他們幾乎看遍了整個孑域裏每個村落的春夏秋冬、人情冷暖、生離死別...

生死離別見到多了,有人便會心力憔悴並難以繼續承受這無盡的悲痛感,最終選擇離開。

而留下的似乎就麻木的成為了看起來最絕情的人——借葬禮弄錢花。

於是,他們就成了盼望有人死的人,雖然很邪惡,卻也是事實...

...

羽兒比小沫要大上一些,總是會想的更多,他陪小沫在灶屋吃過飯,便拉着小沫的手從院子走出,在刺耳的哭聲中擠過人流,穿過村落。

小沫一路低着頭,看着腳下的土地由村落里的黑漸變成田地里的黃,風也越來越大,但始終沒有說話,只是開心的任由羽兒拉着,並跟着一起奔跑...

一路跑到了最北邊的河流旁,才停下來。

河岸的坡上——麥地的盡頭處,有一顆偌大的“連棗子”樹,別名“紫花樹”。大概是因為果實很像棗,可又不能吃吧。

坡的正下方是一個水譚,深不見底,是從一旁的河流分支出來的,也不知道是如何形成的,只是這裏從未乾過,隱約中能看到它的表面攤開的水紋,如漁民撒起的漁網,漸漸擴散,又好像無休無止...

他們就這樣坐在了樹下,眼前跨過一條三米的河溝,便是一望無際的綠茵茵的麥田,陽光普照,春風十里。羽兒就這麼望着前方,若有所思。

他希望自己可以永遠就這麼坐着,坐在這裏...

東邊的哨兵們又吹起了哨子,那一個接一個的崗亭,延綿不絕。卻讓小沫有了莫名其妙的冷意。小沫屈膝依偎着羽兒道:

“羽兒哥,咱為啥到這啊?”

簡簡單單的問題,卻把羽兒問住了,為什麼呢?因為這裏更開闊么?

也許僅僅是因為他習慣了流浪吧:“我也不知道,我以為小沫會喜歡。”

“嗯”

“怎麼了?不喜歡么?”

“喜歡!你看,對面有一片墳頭,你知道那是什麼么?”小沫小小的年紀,面對少言寡語的羽兒卻恰到好處的發起着一個又一個的話題,是過於聰明還是過於喜歡呢?也許是過於成熟的緣故吧。

那與年紀無關的成熟,總在體面的背後給人以深深的悲痛。

羽兒遲疑片刻答道:“那不是一塊墓地么?”

小沫又道:“嗯,爺爺經常來這裏,去年夏天的時候我經常偷偷跟過來,看爺爺抓魚。”

羽兒看着墓地,又似乎感受到了什麼似的,欲言又止,半天後回復小沫道:“你也喜歡抓魚么?”

“嗯!”

“好,那羽兒哥哥就幫小沫抓一條!”說罷,羽兒便站起,縱身一躍,從頭頂撇斷一條樹枝,往河下走去,並囑咐小沫道:

“在上面別動,看我給你抓魚吃哈”

用樹枝插魚對於羽兒來說實在簡單,在外流浪的孩子,總會有些特別的技能,如此他才活到了今天。

果然,不一會兒,他便在一個淺水域的水草下命中一條!

“哇!好大的魚,好厲害!好厲害!快上來吧!羽兒哥哥...”小沫站起,開心的一邊拍手,一邊跳躍起來說道。

卻不料麥地邊的土壤總是鬆動異常的,小沫又離邊緣太近了些。

“小沫!別動!”羽兒眼看着小沫腳下土塊的坍塌,心急如焚,急忙道。

可無濟於事,土塊還是塌了下去,一起落下的自然還有小沫。

“啪——”伴隨着一聲脆響,小沫掉進了坡下的水潭裏。

羽兒毫無猶豫,直接兩步並三步,衝到潭邊縱身跳進了水潭,往小沫游去...

同時身後響起了嗩吶聲,伴隨着大哭聲,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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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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