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孤獨的篝火
老人死後的村除了奶奶的土胚院子，其他的地方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變化，還是和往常一樣。
一樣的麥垛，一樣的大白楊樹，一樣的土胚牆，以及土胚牆之間隔出的深深的巷子。
偶爾還能看到在巷子裏栽野草莓的孩子。
他們嬉皮笑臉，歡天喜地。
......
羽兒在院子裏透過門窗望着東院的廢墟，只兩個時辰，焚燒過的土胚牆便被細風吹得發亮。夕陽的餘暉在黑色的土胚上被反射開來，麥田也隨着落日暗了下去。
院子裏一群七人都分分拿了板凳呆坐在了正中央，爺在最北側緊帖着竹床，花生也沒來得及收，就草草的用雨布蓋了下。
奶奶從灶房拿出了爐火，和幾個竹筐，又撿了幾根木材，便在眾人中間生出了篝火。並指着一旁的花生道：“今個兒就自己烤花生吃吧，火上爐子裏有水，渴了就喝點。”
“三里棺材鋪！”
張老頭坐在凳子上，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大叫道。
“啥？”大家異口同聲看着張老頭驚訝起來。
“額，別（bei）咋乎，約（yuo）莫半個月前，我在三里塘村見過一個棺材鋪，也不知道啥時候冒出來哩，老闆是個怪老頭，也沒人認識，當時就說每個村裡近來都要死人，若不買他家棺材，村裡會一個接一個哩死......”
“有這事兒？”奶奶問
“我張老頭在整個孑域縱橫幾十年，我能信這邪？”
“咋桌？”嬸嬸問道。
“咋桌？我在三里塘呆了整整三天三夜，天天就睡他棺材鋪門口，來一個我趕跑一個！我能叫這個外人騙咱鄉里鄉親里錢？”
“中啦，誰還不知道你愛逞英雄的脾性！說重點！”奶奶打斷道。她很清楚，雖然這個弟弟吹起牛有些剎不住車，但他突然的想着的這個棺材鋪，一定有蹊蹺。
“哦對！這不，雖然那幾天沒人買他棺材，說明我這人品還是杠杠滴不是！大傢伙肯定是相信我嘀嘛！你說說...”
“說重點！”
“哦對對對，那幾天雖然沒人買，但是我這出來后，發現每一個村裡都開始陸續里死人嘞！本來也沒啥，死人還不正常？可是這一連串里都在死人，我就覺得不對勁了！姐姐，你說咱是不是可以去三里塘里棺材鋪看看去？”
“我看中！恁現在去吧！”奶奶說道！
“現在？現在咱娘還沒下葬里，三里塘離這一百多里地里！幾天也趕不回來啊！”爺爺詫異的問道，聲音深厚又不失尖銳。
旁邊的小沫看到爺爺緊張的樣子，緊緊的依偎在了爺爺身上，輕輕叫了聲：“爺爺...”
頓時，爺爺聲音又細軟起來對小沫道：“沒事兒，啊”
出來咋到的羽兒默默的觀察着眼前的一切。
“下葬？骨頭都燒沒了，咋葬？”嬸嬸疑問道。聲音尖銳，像是在跟一個偷了她家錢財的賊理論般咄咄逼人。
“咱村沒有不下葬里先例，就算空着棺材也要下葬！”奶奶道。
四處頓時陷入了一片寂靜，乾材帶着火星微微發出“啪啪”的聲響，夜色越來越深，大家的臉在篝火的烘烤里輪廓顯得格外鮮明。
奶奶沉思后對爺爺補充道：“罷了，恁參加完葬禮再去吧，明兒個裏棺材就用咱隔壁村那個老王家的棺材吧”
“中，我去弄吧”小伯在一旁說道。
“嗯，記住明早早點去，晌午之前就弄回來。”奶奶又叮囑道。
“沒問題”小伯的木匠手藝就是跟老王學的。想必辦起來會很方便。
“那參加完葬禮我跟爺爺一起去好不好？”小沫在爺爺身後抱着爺爺腿對奶奶說道。
“不中，太危險，得過好幾道河，跟奶奶在家，羽兒哥哥陪你哈，聽話！”奶奶嚴肅道。
羽兒正盤算着要跟爺爺一起去，便自信的說到：“不要緊，我陪小沫一起跟爺爺去吧，我能保護她的”
“好啊，好啊，我肯定聽話，奶奶...”小沫祈求道。
奶奶毫不讓步：“不中！”
爺爺聽后道：“算了算了，別對孩子凶，孩子想去我就帶孩子去，老麻子別管我跟俺孫女的事兒！”
奶奶無奈只好對羽兒道：“...哎，羽兒，那你就長點心，看好這個小閨女，啊！”
“嗯”
張老頭這時嬉皮笑臉的道：“中，那我張老頭就帶大家去一趟！”
......
篝火的火苗越來越弱，院子裏晾曬的花生也被一群人吃的差不多了，小沫已經在爺爺懷裏睡了過去。
隱約里，似乎篝火的火苗也有些反常的色澤若隱若現，只是無人在意。
“把孩子放床上，羽兒也去睡吧，今晚就麻煩你陪小沫睡一晚了，我和她爺爺要守一晚夜”奶奶對着爺爺和羽兒說道。
按照慣例，葬禮本應在三天後才能舉行，因為村落里的習俗，是需要後人為逝人守棺三天的。
可奶奶既然說了明天下葬，那自然是要今天守夜了。
“小偉，恁兩口也去睡吧”奶奶一邊起身，一邊又對小沫小伯說道。
“俺沒事兒，恁先進灶屋子吧，我跟小霞收拾收拾院子再陪恁”小伯對奶奶回復道，說話時嘴巴里還自然的吐着花生皮，但滿臉的誠懇和老實。
小伯是真的很孝順。
就這樣，張老頭也很懂事的，跟着爺爺奶奶走進了灶屋，孜孜不倦的一起聊起了他們當年的故事...
村落里守夜的人似乎就是這樣，人在就夠了，至於做什麼，說什麼，好像都沒有任何講究。
這一晚夜裏又多出了幾聲凄厲的貓叫，羽兒也一整晚都沒有睡着，他躺在小沫的身邊，看着小沫的嬌嫩的臉龐，竟莫名其妙的對這個十歲的姑娘有了分特別的愛意。
他說不出特別在哪兒，只覺得五官精緻的小沫，可愛的想讓自己無條件守護她一輩子。他真的就這麼的想了。
“媽媽...媽媽...你什麼時候回來...”小沫似於喃喃細語的說著夢話，卻讓看在眼裏的羽兒更加不舍再離開她哪怕分秒。
同時，從小沫眼角緩緩低落的淚滴，最終擊潰了羽兒最後的矜持，他忍不住抱着小沫安慰道：“好了，別傷心，以後無論到哪兒，羽哥哥都陪着小沫，哈”
小沫似乎聽到了般，抱緊了羽兒的胳膊，又安靜的沉睡了......
微風吹起，窗戶上的雨布“啪啦，啪啦...”的一下下的拍打起來，和着隔了間屋子的灶房中傳來的微弱的聲音，羽兒也睡了過去。
這晚，他沒有再做起那個壓抑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