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無意的火葬
“快，後頭起火咯，快快，我里乖乖，趕緊，咱娘還在院裏哩”
奶奶突然從灶房跑到院子裏大叫了起來，並向東指着屋后的大院子。
“啥？我里乖乖，趕緊，趕緊，快去看看咱哥在（gai）院裏不”爺爺連忙出來附和道，同時先跑向了小沫的房間。
“小偉！趕緊起來啦，出事啦出事啦，別（bai）睡啦，”正在客廳依偎着麥包看電視的嬸嬸聽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也連忙進卧室掀起了小伯的被子。
大家出了院子才發現，原來村民們都已經走出了家裏，並議論紛紛的在村間小道上交錯着站了好長的隊伍。盯着着火的方向——東側大院。
那是奶奶的哥哥住的地方，是孑域整個地域的養豬大戶，也是羽兒適才看到的院子，只是那院子後方延綿半里的豬圈他並沒有看到。
這次的大火好像是由院落前面的枯樹為起點的，並往左後方藉著風勢向後蔓延。
乾燥的季節加上土培牆邊堆積的落葉，火勢迅速的蔓延至東大院后的豬圈，直接在東側貫穿了整個村落。
而在起火地方的右側，便是溝壑和奶奶的院落......
所有人都在路上旁觀着眼前發生的一切：
“爹爹，你看俺奶她娘家還能出來唄？”孓目依偎在老大——域建明身邊問道。
“住嘴！那是你舅老太兒！不準瞎說！”老大立刻對自己兒子訓斥道。
“你住嘴！怪咱兒子咋？要我說，出不來才好！省得遭心！”孓目的娘立刻維護起兒子來。
域建明是家裏的長子，卻似乎沒能得到應有的愛護，家裏的田地似乎也沒有給他多少，大多田地還是靠孓目的姥姥贈予的。
也許基於這個原因，孓目的母親對他爺爺和奶奶都充滿了怨念。也就難怪孓目小小的年紀便有如此性情了。
其他村民也各自議論起來，一時之間，好不熱鬧：
村西邊的陳老爺子隔着半個村落看着濃煙說道：“哼，要不得說：'人在做天在看'呢！養那麼多豬，誰知道有幾個買里又有幾個是搶里...”
陳奶奶打斷道：“中啦，又沒搶你里，嚇鞋貨啥！”
他們兒子陳娃子小聲的提醒道：“爹，別嫩大聲，人家有錢！咱惹不起哇！”
陳老爺子：“哼！狗兒！看你膽兒小里，給祖宗丟人不！”
陳娃子：“你還不是一樣！還說我！”
陳老爺子：“你...”
陳老太：“中啦，中啦，看看恁倆，一個六十多，一個四十多，像話不！真不知道恁些年我是咋過來哩...”
這的村落似乎就是這樣，村西與村東總是少有往來，似乎這都與他們之間的怨念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
就這樣，大火對於大多數村民而言都成為了大家飯後的談資，聊以慰藉農閑季節里無所事事的生活罷了。
至於生死，與他們似乎沒有關係。
然而，北邊村尾的根柱一家卻是個例外，雖然根柱行動不便，卻也慌裏慌張的拄着拐杖，繞着村後方的小路往東院豬圈後方趕去。
小路被密密麻麻的枯樹包裹着，期間夾雜着兩顆松樹，遺落一地殘缺的松果。
貫穿的風，椅地而起，直直的吹打在根柱的粗布衣上，使得他只能走兩步退三步...
“二哥，你穩點，別摔着咯！”根子在後面跟着擔心道。
“沒事！摔也得去啊，那可是人命！”根柱剛回復完，便摔倒在地，冬末季節的土壤有些黑硬，加上一些殘樹枝，這一下直接把根柱摔壞了......
“二哥...”
伴隨着一聲吶喊，根子只好又踉踉蹌蹌的背着根柱回了家。
“帶我去救人！”
“二哥，放心，啊，人已經被救了，域民不是在村頭裏么，別擔心了啊...”
......
傻妞卻在路口望着火勢，繼續着：“嘿嘿，嘿嘿，嘿嘿...”的叫聲，只是這次似乎帶了點傷感。
想想也是，畢竟是個活生生的人，又怎能沒有絲毫的感情。
殘枝、落葉、樹榦、木門、枯草、就連土培牆上都摻雜着麥鞅，所有的一切和在一起迅速增長着火勢，並無從停止...
爺爺抱起小沫后便往東院趕去了，烈日灼灼、大火烘烤，爺爺本就枯折的臉顯得更加乾癟了。
他們在東院的門口，看到了步履維艱的老人，在大火里獃獃的望着外面的自己，同時停下了腳步：
九十五歲的老人面對死亡時，眼神里表達的東西，卻是溫暖，小沫又好像知道了老人要表達什麼似的，掙脫爺爺往大火跑去，不由自主，難以自控。
這一瞬間似乎所有人都被定格般，任由這個十歲的女孩往大火跑去，危機的邊緣，羽兒連忙躍向小沫，把她救了回來。
同時，羽兒也見到了從未有過的畫面，火海里的老人背後竟出現了大片的墳墓、殘屍、焦黑的屋脊.....並漫無邊際...
小沫的小伯這時也帶着村裏的壯漢們提着木水桶來到了大火前，大伯趕着驢車在東邊河裏拉了一架車水，大家這才各自忙起了滅火。
沒多久，煙霧便繚繞在了整個村落的上空，似乎每一個在外看熱鬧的人都深深地吸入了這濃重的煙霧。
這霧的高度似乎也不太正常。
羽兒不知從何而來的罪惡感，頓時間不知所措，他似乎想起了自己在灶房上丟下的草衣，那時還燃燒着火苗吧？
奶奶所謂的巫術似乎改變不了這樣的結局。她又開始荒唐的想着，這跟羽兒會有啥關係么？
“姐姐！想啥里？我跟你說，這火有些蹊蹺，咱得趕緊走！”張老頭若有所思的對奶奶說道。
“啥蹊蹺？走哪兒去？大半輩子都在這，往哪兒走？”奶奶白了一眼劉老頭道。
“姐姐，你咋不聽話里！你沒出去不知道，近來到咱孑域裏的外人越來越多，也不知道從哪來嘀，各個村裡都開始死人了，咱得趕緊走！”
奶奶聽罷陷入了深深的沉寂，她知道，村落早晚會被沒落，也許會不復存在。但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連帶這麼多純樸又無故的村民。
大火漸漸散去，火滅時已經接近寅時末，一整天下來，大家滴水未進，都已經撐不住了。
奶奶深嘆口氣，看着被灼燒過的廢墟，才恍然想起，哥哥已經帶着他的豬離開村落好幾天了...無奈對大家說道：
“回家吧，離開的事，不許再題，準備明天給俺娘辦葬禮，別忘了把鄉里鄉親的都叫上，喜葬！”
羽兒牽着小沫的手，默默的跟在最後面，只覺身後一陣陣涼風吹過，他躬身拽了一把田裏的麥穗，遞給小沫說道：
“給，就當哥哥送給小沫的第一份禮物吧！”
“兔崽子！那可是糧食！”始終看着小沫的爺爺大聲的罵了起來...
眾人沒注意的是，身後廢墟里緩緩進去了一個壯年，那是奶奶的一個表侄——季冥，正在為他自己的奶奶收拾骨灰...
也許奶奶可能年紀大了吧，她竟忘了收集老人的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