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貳章
“走，前面就快到了。”
芷蘭走在他的前面引領着他，薛豈跟隨她走進這破巷中，可愈往前走，愈覺得有些不寒而慄。
“嘎――嘎――”
天空不合時宜地傳來了幾聲鴉叫，薛豈一怔，抬頭望了望天，這才驀然發現，此時夜幕早已降臨，如此眼前的氛圍也變得愈發陰鬱了起來。
“芷蘭……你不是說你們就住在便利店旁邊的嗎，怎麼我們走了這麼久？”
“其實你不用害怕，”芷蘭又一次看穿了他。
她停下腳步，對其耐心道：
“先前，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們乃道教之人，行的那自然也是斬妖除魔之事，所到之處，可能……難免會有些陰森，可你沒聽過‘燈下黑’嗎？往往越危險的地方，就是越安全的地方，你跟在道長身邊，難道還怕小鬼不成？”
“這裏有鬼？”他更加膽怯了，“我說芷蘭，你別嚇唬我行不行？”
“好，”她懶得跟他多做解釋，“那你就快跟上來，實話告訴你吧，我師父是‘藺空’道長。待在他的身邊，那就是呆在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啊？藺空道長！！！”薛豈突然來了興緻，“就是那個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法師藺空道長？！真的假的？你不會騙我吧？”
芷蘭鄙視地白了他一眼：“廢話。”
“藺空道長，那可是茅山界的神話啊！他在業界的口碑可是頂級的！關於他驅鬼的傳說事迹太多了，優秀到都讓大家懷疑不是真人啊！沒想到他是真實存在的！而我……居然馬上就能見到他了！天哪！我難道是在做夢嗎？！”
芷蘭默默地搖了搖頭，一聲嘆息。
然而薛豈在第一眼見到藺空的時候――
第一反應，就是自己上當了。
倒不是生氣，他不過是打心底有些埋怨自己，不該太天真的，別人說什麼他都信，包括眼前這個只見過兩次面的小道姑，一句“我師父是藺空”，他就興奮得找不着北，屁顛屁顛地跟着人家就過來了。
不過話說回來，藺空道長名氣這麼大，有幾個小道士冒充那也是正常的嘛，況且說得好聽些，也根本不能叫做冒充，“崇拜”自己領域的佼佼者又不是錯，誰還沒有點上（xu）進（rong）心嘛！
再者說了，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確定此人就一定不是藺空啊！不過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罷了，眼前這個羸弱的老人，老態龍鍾、奄奄一息，哪有半點他心目中那威風凜凜的“藺空道長”的半點英姿啊！
“是人都會老的。”
他一怔，雞皮疙瘩起一身，回頭一看，芷蘭用她那一副看穿一切的眼神，幽幽地望着他。
他不禁羞愧萬分。
而且想來，他的初衷原本就是拜會人家的師父，這個老者究竟是藺空與否，跟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未及他反應，芷蘭早已繞過他走到老人的床前，與其明目張胆地“私語”。
“師父，他就是薛煥的孫兒。他叫――薛豈。”
“嗯……像。”
老人直勾勾地審視着他，薛豈又是一身的雞皮疙瘩。
“孩子，你別怕，我們都不是壞人。”
老人看穿人心的技術洞若觀火，比芷蘭還嫻熟。
“前輩，我……”他不知為何突然結巴起來，“我知道。”
“嗯……”老人點了點頭，半晌，緩緩問道，“你叫薛豈？”
“是……”
“你爺爺是叫薛煥？”
“對啊！誒，您是怎麼知道的？您認識他嗎？”
“嗯……”老人緩緩作答，又問，“他還好嗎？”
“我爺爺他……都走了十幾年了。”
“十幾年了！不可能吧？”這回吃驚的是一旁的芷蘭，“他現在應該也就六十多呀？”
“我爺爺是病逝的，走的時候才五十多歲。”
“哦……”
芷蘭垂下頭，沒有再說什麼，眼神好似有些落寞。
“好了芷蘭，我提醒過你多少次，”老人打斷她的哀思，“逝者已逝，莫多挂念，六道輪迴……自有定數。”
“知道了，師父！”
“等等――”
薛豈在一旁聽得一頭霧水：“前輩這話什麼意思？芷蘭，莫非……莫非你也認識我爺爺？”
他思考半晌，搖搖頭道：
“不過不可能啊！我爺爺在我出生之後就沒出過遠門了，你的年紀……看上去還沒我大呢，如果你認識他的話我不可能不認識你啊？”
“啊？不不不！”芷蘭一愣，不禁出了一身的冷汗，慌忙否認道，“不是這樣的！我和你爺爺並不認識！我只是……曾經聽我師父提起過他！”
“哦……”
她舒出一口氣。
“不對！”他一驚一乍。
“哎呀你又怎麼了？”芷蘭埋怨道。
“芷蘭，我之前一直沒有告訴你，”薛豈道，“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從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很眼熟，而且後來怎麼看你，怎麼眼熟，我們是不是以前真的在哪兒見過呀？”
“這……”芷蘭一臉驚恐茫然，無助地望向師父。
“哦，孩子，”老人緩緩道，“這世上數十億人，總會有那麼一兩張相似的面孔嘛，所以你覺得她眼熟也並不奇怪，不過，或許這也說明，你和她冥冥之中，是有一定的緣分的……”
“師父！”她輕聲埋怨，似乎有些抗拒緣分這個說法。
“好了，”老人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對薛豈道，“阿豈啊，你現在已經知道我和你爺爺是故交了，能答應幫我一個忙嗎？”
“好的，您儘管說。”
望着眼前這個奄奄一息的老人，在這種情況下，就算他和他爺爺不是故交，他也得應下這個忙啊。
“你應該也看得出來，我沒有多少日子了……”
“前輩，”薛豈有些於心不忍，“您別這樣說……”
“不，你聽我說下去！”
“呃……好，您說吧！”
“我藺某人此生孑然一身，無父無母、無妻無子，”老人顫顫地握住芷蘭的手，緩緩道，“唯此女，是我唯一的徒弟，也是我唯一的不舍和牽挂，我死後，阿豈……你能答應，替我好好照顧她嗎？”
“師父……”她跪在床前，緊緊地握住他蒼涼的手，抽泣道，“我捨不得你……”
這出師徒生離死別的戲碼，算下來少說也演了十六七次了，可她卻：次次演，次次動情。
畢竟，她並不是一個職業演員。
她，只不過是一個道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