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朱顏褪 往事道殘陽
“師父，這裏是何處？”
我轉過頭，思緒又獃滯了。
師父沒看我，直直地盯着前方，像是鬆了口氣。
“城北一家大戶遭全戶滅口，你知道吧？”
“知道……”當時還被嚇着了。這事和眼前這處破舊府邸有關係？
仔細一想想，我早起去城北好運來買杏仁糕，沒想到就撞見一起滅府血腥，害得我連杏仁糕也忘了買了。
“那便不要多說了，隨為師進去就是。”
“噢。”
師父從修身的灰袍長袖裏伸出手，扯掉了陳年老門上的陳年老封條。隨後輕輕一推，直接了當地進去了。
想來也是，師父這麼浪蕩的人，哪會像我想要爬牆進去。
“還不進來？傻愣着幹什麼。”
我本來也要直接了當的進去來着，卻不曾想怎麼被封條吸引住了，因此慢了幾步，這才遭師父出聲催促。
那老封條上寫道：“永安十年”，依稀是前朝的年號。
我又打算瞧瞧那門，一看那上頭的灰，便放棄了碰它的想法，只看師父碰乾淨了的那塊：顏色還是正品的朱紅，但大概是因為有些年頭了，又沒人打理，從外觀看，難以瞧得出來，這門比城北那家暗淡多了。
“怎麼還不進來？讓我拖着你走嗎？”師父在裏頭不耐煩了。
“哦來了。”
進來也是一片慘象，枯木荒草萋萋，青石混雜的地板有的地方碎了，從碎裂的地方冒出許多生命力來，搖着墨綠的葉子。
只掃了一眼府邸的大概，我就知道這破地方蜘蛛網比這地方的木頭多。不管是哪裏，都有蜘蛛網橫生。
倒不是嫌棄，我待過的位置比這更骯髒的多了去了，我只是可惜昨天才幹凈的灰袍，今日又要洗了。
令人惆悵。
這舊府邸外頭的門面不大，裏頭卻佔了不小的地方。
我和師父在正堂里沒有找到什麼可以值得拿來一賞的東西，便去了偏廳，偏廳也是一樣地落滿時間的產物，到處是灰塵，有些嗆人。
師父在偏廳里轉了一圈，極有目的性地拿了一個銅鏡，隨手拂了拂上頭的灰，然後扔給了我。
“走，去後院摘東西。”
不再看看了？這銅鏡是個什麼重要物件嗎？
我拿起銅鏡，才發現，它的鏡面原來只有一半，另一半被人打碎了，應當是摔在地上碎了的。背後還有冰涼的珠玉，將它翻過來，有一道暗褐色的痕迹在上頭暈染開，不知道是什麼。
我用袖子擦了擦鏡面，在裏頭瞧見自己一張十一二歲孩童的臉，不免有些失望，僅僅看了一眼，便和師父去了後院。
還未走近，一股濃烈的花香撲過來，竟然熏得微微有些醉意。
我搖搖頭，四處張望，發現一堵綠牆，走近了才發現，這牆是有門的，不過門都被藤蔓覆蓋了。
這得荒廢了多久才能長出這個樣子，正感嘆，忽然感覺不對。
“明明是深秋了，為何還有這麼油綠的藤蔓？”
師父走上前來，頗為漫不經心地說：“奇怪什麼，進去一看不就知道了。”
說得也是。
我推開門，立刻就被此處的繁茂之景所震懾。
外頭枯草死木橫生，裏頭卻繁茂的像春天，雖然沒有人打理，雜花雜草叢生，但是卻有繁花盛開，一股更為濃烈的花香縈繞。
匆匆掃了一眼那些個水仙月季，很快便發現中間居然放着一壇蓮花！
我於是納悶了，這香氣源頭是找着了，但是這花是為何會開？
“明明快入冬了，怎麼還會有如此繁華興榮之景？”
師父波瀾不驚。
“此處有一眼熱泉，四季不止休地向外噴流，這謝府主人還未被抄家時，請了一位能匠，用這熱泉做了一處四時花香不停的芳菲花苑。”
停了一下，又說：“倒是挺會欣賞生活，可惜最後因一時不慎而落得滿門抄斬，砍頭的砍頭，流放的流放，一家人，身運各自零落。雖然也曾是盛極一時，門庭若市，最後還是樹倒猢猻散，剩下一座空府邸。”
話題有些沉重，我感覺師父似乎不止是講眼前。
我在花苑裏逛了一圈，這花苑裏花團錦簇，府里塵埃落滿，前後對比是真的很明顯，落差很大。
我不由得嘆息一聲。
卻聽師父道：
“人生倏忽百年，江山萬古長青。功名利祿，不如本尊在這人間逍遙自在。”
我瞥了一眼師父。
逍遙自在？還不是天天跟在成緣姐姐身後被嫌棄，被疏遠，天天說自己是活神仙，天天為情所困。
這臉打得好響。
師父行至那中央的一株紅蓮身側，那紅蓮還是半開半合，含苞欲放的姿態。
未做多想，師父摘下了那朵紅蓮，又在壇里放了一顆蓮子。便將紅蓮收入懷中了。
“師父你偷這蓮花幹嘛？”
師父白我一眼。
“為師像那樣的人？為師只不過是來拿回自己的東西罷了。”
不像嗎？得，您開心就好。
“走吧，這地方待多了對你可沒好處。”
“哦。”
我抱着銅鏡緊跟在師父後頭。又想起自己懷裏這麼個物什。
“師父，這個銅鏡也要拿走嗎？”
以往師父到一個地方拿東西，都是即取即放的，如今看這架勢是要當盜賊了，還是光明正大的那種。
師父頭也不回地道：“那東西自會有它的去處，你且先收着吧，遲早會用到的。”
“哦。”師父的話聽着總是沒錯的，既然要我收着，那便收着好了。
我和師父回了醉仙樓，裏頭的三人一狐正在對恃。我們站在門口瞧着他們對恃。
三人似乎俱已罵的口渴無奈，千衣臨風兩個在喝茶，臨風依然從容，千衣喝了一杯接一杯，火氣似乎壓不下了。中間的那個“師父”遭到孤立，沒有茶喝。
正觀摩的起勁，一個雪白的糰子突然躥了過來。
小離老早就發現我和師父的出現了，掙脫了臨風的懷抱，朝着師父跑來，臨風於是也就順着小離發現了門口的我們，於是，場景就略微顯得有那麼一丟丟的難以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