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五章、馬幼常止於此乎
武陵郡的秋七月初,天氣不溫不燥,令人神清氣爽。
剛邁入而立之年的馬謖,就覺得這種天氣很舒服。尤其是在視線的遠處,有數十騎正在馳騁而來的時候。
陳恆,終於回來荊楚了!
他們這些世之狡狐的舊部,終於又迎來了建功立業的契機!
是的,馬謖的心情很激動。
他是馬氏五常里最年少的一位,才學不比其兄馬良差幾分,巧變及軍略更勝一籌。卻當年因為看好曹休,將作為荊楚豪族的馬家家底給折騰空了。
後來,得到姻親之家向朗等人的相助,重新獲得陳恆的信任,歷練各種職位成功變成心腹之一,成為如今武陵郡官職僅此於呂常的人。
尤其是,狡狐在守喪期間,還特地給了他一封書信叮囑及許諾。
要知道,所有荊楚之地的狡狐舊部,也就是法正得到了書信。其他人,都是讓法正代為轉告的!就連狡狐定下來的女婿鄧艾,也沒有單獨來信叮囑過!
這意味着什麼,馬謖當然知道。
他在狡狐心中的分量與期待,是和法正同級別的!
而法正,是狡狐不在荊楚的時候,統領巴中之地的人;他馬謖,未來也會變得如此。甚至,他還想到了,狡狐將會為他謀划那一個地方!
南中之地!
做出這個推斷,馬謖並非是自戀,而是他太了解狡狐了。
這隻狡狐,從來都不是什麼好人,更不是無的放矢的人。
前番用河東、青州的鹽巴湧入南中之地,雖然說是為了逼迫劉璋投降,但未必沒有提前佈局南中的意思。
不然的話,鄧艾這些年為什麼天天跟着商隊,將足跡遍佈了南中呢?
狡狐身邊的書佐,己吾陳家的女婿,難道要去當個商賈不成?
而且,為什麼狡狐將句扶、馬忠等少年俊才,都扔來這武陵郡幹嘛?
他們的鄉里在巴西郡,以熟悉地形及家族的威望,對魏延的幫助不是更大嗎?
是的,馬謖覺得這些都是不可能的。連他馬謖都能看到的問題,以世之狡狐的謀略,怎麼可能看到!
對吧?
狡狐的答案是,對的。
剛馳騁而來的他,在給出來迎接的舊部一番久別重逢后,便借口路途勞累,將宴飲的時間推到了明日,讓眾人先行散去。
然後呢,馬謖才還沒有回到自己府上呢,就被狡狐讓人偷偷喚了回來。
這種私下召喚,就是給了馬謖最好的答案。
不然的話,從官職和功勛來說,武陵郡太守呂常比他更高;以資歷及親近來說,兒子給狡狐當書佐的傅肜比他更加親近,為何就單單召喚了他呢?
有些事情,上位者不一定要宣告出口,一個舉動便表達了一切。
是故,馬謖才來到狡狐門外,等待通報的時候,在心裏就打起了萬般精神,來應對狡狐的考教。
的確,以狡狐謹慎的性格,肯定是要考教一番的。比如對南中之地的了解,以及攻略南中的謀略等等。只有這些答案讓狡狐滿意了,狡狐才會委以重任。
畢竟狡狐麾下人才濟濟,比如允文允武的呂常,果敢剛直的廖化,都是很合適的人選。就算是坦率耿直的宗預、忠勇大略的傅肜,都差不到那裏去!
何必讓他馬謖去呢?
“馬護軍,將軍喚汝進去。”
在馬謖在暗自打腹稿的時候,進去通報的陳崗出來了,笑着做了個請的手勢。
陳崗,依然是陳恆身邊打理事務的人。
“多謝。”
馬謖微笑的拱了個手,便不顧陳崗的制止,將腰間的佩劍摘下來放在門外,才走進去。
雖然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但不能因為細節壞了大事。把佩劍摘下來,不是證明自己沒有歹意,而是給狡狐一個態度。
他馬謖無論什麼官職,都始終將狡狐視為上位者,唯一的上位者。
才走進屋子裏,馬謖就看到狡狐神情很疲憊的倚靠在榻上,閉目養神。而他的身後,書佐傅僉在輕輕的揉着他的太陽穴。
恍然間,馬謖才發現狡狐的臉上已經有了不少皺紋,雙鬢也開始泛白了。
所以他心中,在瞬息間,想通了狡狐為何是單獨召見了他。
因為他的年紀。
虛歲三十有一,正當壯年!早就褪去了男兒熱血的青澀,又身強力健能擔當得起各種壓力。而剛好,呂常已經邁入五旬了。
“謖,見過將軍。”
依然是以自己的名為謙稱,馬謖拱手,低下了腦袋。
“嗯....”
一個不長不短的鼻音,狡狐的眼睛微不可見的睜了下,臉上的笑容淡淡的,“幼常不必多禮,先行入座。”
“諾。”
馬謖點了下頭。方才正襟危坐,卻馬上又站了起來。
因為狡狐直接來了一句,“幼常,某這些年將汝放在武陵郡,讓汝無機會取得尺寸之功,汝可有怨言否?”
這種問題,怎麼可能坐着回答呢?
馬上的,馬謖就起身,還做了個揖,“將軍將謖留在武陵郡,乃是為了謖好。謖已到了而立之年,豈能分不清好壞邪!”
“哦?”
狡狐聽到這個答案,揮了揮手讓傅僉停止,也坐直了身體,臉上似笑非笑,“說說,不讓汝有機會立功,為何就成為汝好了?”
“諾。”
馬謖站直了身體,臉上有些慚愧和感慨,“謖自幼家中衣食無憂,亦得名師教導,便自負才高不知天高地厚,妄自賣弄口才,小窺天下人物。後來方知道天外有人,自己言過其實。將軍將謖留在武陵郡,乃是讓謖打磨性子,去浮華,為日後能堪一用耳。”
“哈哈哈....”
狡狐大笑,眼中終於冒出一絲讚賞來,“幼常能說出此番話語來,看來是有所思矣。嗯,既然汝言己能堪一用,就以南中為論,說說這平南之策吧。”
果然是南中!
馬謖藉著低頭拱手,遮掩了自己眼中的興奮,“諾!謖以為南中蠻夷恃其險遠,不服久矣!雖今日破之,明日復反耳。是故,我軍用兵之計,乃是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服其心而已!”
但是呢,他這番深思熟慮的話語,並沒有得到狡狐的讚賞。而是屋子裏沉默了好久后,一句疑問。
“幼常之見,止於此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