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接引童子
“醒了！”
“啊……”
“別緊張，這裏是大明漕州府。”
“……”
剛見面，張堯就恨上了這個詞不達意、嬉皮笑臉的胖子。
你怎麼不說這裏是閻羅殿啊？
就憑胖子這身打扮，黑領長衫、網巾髮髻、青絲織帶、高筒皂靴，說他是地府里跑上來干私活兒的鬼差，張堯都得信。
信了，也就痛快了！
張堯身上可是穿着連帽衫牛仔褲旅遊鞋的……
“先緩一緩，有什麼問題，咱們可以慢慢談。”胖子順勢坐在了擺在床邊的凳子上，笑的還是那般詭異。
怎麼說笑的詭異？就是想在一個笑容里把客氣一下、安撫一下、認識一下、你別裝嗶、我不怕你、我也很牛筆之類的意思綜合在一起表達給對方，於是就笑的很艱難了。
天底下的聰明人都很難辦到，何況胖子還是個裝聰明人的憨貨。
張堯看出來了。
與此同時，張堯也是很緊張的，昨天夜裏還在寢室樓樓頂上抽着煙看星星看月亮呢，一覺醒來就置身在一個陰暗古樸的房間裏碰到這麼個貨兒，萬一他是個非要跟你玩‘明朝斷袖之Cosplay’的神經病怎麼辦。
張堯慢慢地坐起身子，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假裝要舒展身子活動到了窗戶邊，把窗戶推開了。
首先察覺到肯定是，這他喵的不是三樓就是二層半，跳下去肯定要出事，然後才是。
一窗死寂，一窗春意。
死寂的是街道上那些人，同樣的臉龐、統一的服飾、規範的步態、明確的去處，他們根本沒有靈魂，雖然活着，卻跟死人一樣在這世間遊盪。
盎然春意，起於街角牆邊的草木，行於流動的空氣、彩色的雲霞、城外的山水，最後又落到了在家門口嬉鬧的孩子身上，他們，還沒長大。
怕的是，他們的靈魂終將被扼殺……
穿越這檔子事，不必過多地解釋了，看到窗外的這些，張堯也不用多懷疑了。
剛才胖子說這裏是大明，就是明朝唄。
明朝……
“敢問，閣下是？”張堯冷不丁地一個轉身，拽了句文言文。
“啊，在下范玉仁，字……呵呵。”胖子被張堯驚了一下，慌忙起身，抱拳拱手干張嘴，卻始終沒說出個字來。
張堯看到他這種反應，才想到了另一個問題：“您知道我是……”
“知道知道……”胖子緊着答道。
哎，這可就奇了大怪了！！！
張堯的意思很明顯，就算他的意思不明顯，他的髮型衣着也很明顯，你知道我是穿越過來的？
胖子竟然說知道！？
明朝文化這麼先進么，有神怪就不說了，連穿越也不再話下……
“我的意思是，我是從……那邊來的？”張堯不敢相信，沒有說明白怕嚇着這胖子，但用手比劃了一下，我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的。
“知道知道。”胖子再一次表示肯定說。
“……”張堯還在迷糊，他到底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沒有，還是自己沒表達明白？
“……”胖子卻一臉從容的表情，你的意思我很明白，我就是專門被派來迎接、引導、照應、照看你的‘接引童子’，雖然你才是正牌的接引童子。
張堯認真回想了一下，昨天夜裏，自己是在寢室樓樓頂上抽煙，然後半空中突然來了一股怪力，把自己卷到了一個扭曲的空間裏，再之後的事兒，都記不清了，現在看看這胖子泰然自若的神情，自己好像是被他們抓來的？
胖子也有些忐忑，要不是趕上了這麼個神乎其神的差事，自己還在北鎮撫司里當那個總旗呢，可這世上沒那麼多天上掉餡餅的事兒，百戶的官位雖然不大，但一下把自己從正七品提到正六品的差事，恐怕沒什麼簡單，找這位接引童子討好處的事兒另說吧，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緊！
有句話，胖子剛才忘說了，今天是嘉靖二十四年，正月十九。
“你餓了吧，我讓他們送上來點吃的？”胖子開始干他的差事了，這是上面特意交待的。
“好，咱們一起吃點……”張堯感覺到了，自己穿越的情況已經被人家掌握了，可人家還瞞着自己一些東西，得小心應付着。
“那就喝點！”胖子笑呵呵地說著，出門去叫酒菜了。
張堯也笑着，笑的有點慘。
以前還真沒聽說過穿越者的情況被‘當地人’掌握，誰知道自己就碰上了。
甭管哪朝哪代，穿越也不是件小事吧，這胖子雖然笨了點憨了點，卻也不是什麼簡單人物，看那膀大腰圓的氣勢，就不是簡單人物。
明朝，明朝都有什麼來着？
張堯一下領悟了‘書到用時方恨少’的真諦了，緊着把自己腦子裏有關明朝的信息拼湊了一下，卻只拼出了皇帝很奇葩、太監很牛筆、錦衣衛很拉風、宮女露大、胸之類的東西，還不一定全對。
這……
張堯比剛才醒過來的時候更緊張了，不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就是敵暗我明，怎麼算自己都吃虧。
好在胖子對自己的態度比較客氣，暫時也沒有找自己要什麼東西。
只能先應付着了。
這邊張堯準備好了應付，那邊胖子也把酒菜要來了。
胖子是帶着客棧里的夥計進來的，雖然他被派到了接引童子身邊，但這種伺候吃喝的事兒，不必親力親為。
張堯看到這個肩膀上搭着毛巾、端着酒菜的夥計，又看到了房間外面的走廊樓梯，也明白了，自己不是在什麼秘密的地方，好像是在一家客棧里。
這夥計來來回回好幾趟，才把兩個人要的酒菜擺到桌上了，菜是珍饈美味，酒也異香撲鼻，滿滿的一大桌，應該就是這家客棧能做出來的頂級酒宴了。
夥計出門的時候，招呼了一聲，把門帶上了。
“哥，這也太豐盛了吧，您太客氣了……”張堯忘了他叫什麼名字了，不是沒聽清，是沒記住，還是緊張。
“……這不算什麼，坐下吧！”胖子明白了張堯套近乎的意思，可到了這個當口，顧不上了。
“好，好……”張堯趕緊坐過去了。
“來，我給你滿上！”
“哥，哥，我來，我來！”
“哎，你我就別客氣了，坐下，咱們先喝點。”
“好好……”
僅僅是一個倒酒，倆人又明白了一些事。
胖子明白的是，這個接引童子跟一般人差不多，人情世故是很熟練的。
張堯明白的是，這位胖哥還是有什麼事瞞着自己，這頓酒喝了，自己離倒霉就不遠了，看胖哥的架勢，他也很為難，或許會跟着自己一起倒霉。
“哥，我先敬你一杯！”張堯知道，這胖子說不定是什麼人派來的，既然他跟自己有同命相憐的運氣，跟他搞好關係是很有必要的。
“咱們是兄弟，同飲，同飲。”胖子在接引童子面前可不敢太造次，說不定人家一句話就能要了自己的小命呢。
一杯酒下肚，兩個人心虛。
張堯是想找胖子打聽打聽這邊有關自己的情況，至少是，自己這種情況能撐多久？
胖子則是有求於接引童子，接下來咱們就要一起辦差了，憑你接引童子的來歷，恐怕傷不到毫毛，可兄弟這一百八十多斤，怕是扛不住啊？！
“哥，兄弟是初到貴寶地，兩眼一抹黑，以後有什麼事，還得請您多指教啊？”張堯不是不想拿出穿越者的高姿態唬唬這幫古代人，實在是情況微妙，裝不起來，只能以後等機會。
“你太客氣了兄弟，說不定，以後兄弟有什麼事，還得求你呢！”胖子肯定沒有細琢磨張堯的話，要不然也不會說出來這種求人的話了。
倆人又喝了一杯。
張堯感覺到，這胖子的情況好像比自己還不妙，到底什麼事啊？
胖子也有點懷疑了，這位小爺不是接引童子么，身上怎麼冒出來這麼多世俗之氣，沒弄錯吧！？
“哥，我還真有點餓了，先吃點。”
“你隨意，隨意。”
張堯拿起筷子狼吞虎咽了一陣，先吃飽唄。
胖子看到張堯吃的那麼狠，又有點信了，他們這種天上的人，應該是很少吃到人間的美味，吃成這樣是正常的。
背黑鍋的事兒，就從這頓飯開始了，錦衣衛的名頭雖然嚇人，但干扔一個百戶在地方上，恐怕是不好辦事的，這頓飯幾兩銀子來着……
“大哥，兄弟再敬你一杯！”先把肚子填飽了，張堯就沒什麼可怕的了，要找胖哥摸摸情況。
“來！”胖子也咬了咬牙，事到臨頭，還縮什麼縮。
張堯先喝完了杯中的酒，把酒杯往桌上一頓，噴着酒氣問道：“大哥，您剛才說了，咱們是兄弟，那兄弟就不把您當外人了，您能不能指點兄弟一下，您是怎麼知道兄弟是從……那邊過來的？兄弟來這兒，是不是你們抓來的？還是有什麼事？”
“……不是你師尊把你招來的嗎？”胖子一驚，才察覺到這位小爺好像不知道他有個接引童子的身份。
“師……尊……”張堯十分懵，咱這不是歷史么，怎麼冒出來仙俠了，有點亂啊。
“啊……？”胖子眼睛一眯，也想打探打探了。
張堯的反應也很快，馬上一拍腦袋：“對對，你看我這剛穿越過來，腦子有點頓，我現在想起來了，是師尊把我招來的！”
“……我去叫幾個翠花樓的姑娘過來作陪吧？”胖子的臉色又是一沉，但興緻頗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