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火發深夜

第284章 火發深夜

吳玉春遲疑了一下,胡學治會叫我?他有點不相信,既不是當頭的,又不是主事的,他叫我做什麼?轉念一想,也許是讓我去給他打壺水什麼的,也未嘗不可。

他跟着胡學治走進他的辦公室,胡學治坐在了椅子上,吳玉春局促地站在門口,不知道領導有何吩咐。

胡學治看了看他,指了指旁邊的沙發:“坐下,坐下說。”

吳玉春一時無所適從,疑慮重重地坐下來,不知局長有何事要說。

胡學治倒了倒了一杯水,這才回過頭來,順手從桌子上拿起半盒煙,向他面前遞了遞:“抽煙嗎?”

吳玉春趕緊搖頭說:“不會吸煙。”其實是吸煙的,只不過不敢在局長這裏吸。

胡學治笑眯眯地,盡量顯得親近而輕鬆:“你也是姓胡吧?”

“不是,胡局長,我姓吳,口天吳,叫吳玉春。”吳玉春趕緊糾正說。

“哦,對對,我這腦子。”胡學治拍了一下額頭笑着說,“對稅務工作還適應嗎?”

“慢慢就適應了,胡局長。”吳玉春略顯拘束,心有疑惑地望着胡學治。

“玉春,你在稽查分局對吧?”地稅成立后,財政那邊過來的人不少,為了不搞錯,胡學治再確定一下。

“是的,胡局長。”

“你是和誰一組來着?”

“和馮清水一隊,他是我的隊長。”

“最近你們都查了哪些戶?順利嗎?”

吳玉春遲疑了一下,劉有才事先有過交代,說最好不要先向胡局長彙報,可是,現在是胡局長主動問起,這總不能刻意隱瞞不報吧?再說都是公事,又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何必遮遮掩掩的,即使是收不回來,局裏出面想辦法還是要比稽查隊想辦法容易,就毫不隱諱地說:“剛查完一家,還沒有和對方定好交稅時間。”

“哪家單位?”胡學治緊追不捨地問。

“交通局。”

“查出結果來啦?”胡學治想證實他那位同學的話是不是道聽途說。

“查完了,結果也出來了。只是——”吳玉春想向胡學治解釋一下,並不是我們不想確定交稅時間,而是另有原因。不要讓胡學治認為辦事不力。

胡學治並沒有聽他多餘的解釋:“查出多少稅款?”

“十七萬多,將近十八萬,加上滯納金,全部入庫要將近二十三萬。”

“下達了執法文書了沒有?”

“還沒有,他們那王局長一直不在。”

“他不在又有何妨?你們把文書送達給他的財務人員接收就行。”胡學治心想,既然打蛇就要打七寸,決不能弄個不疼不癢,正如同學說的那樣,也好趁此機會殺殺他的威風,讓他知道地稅局的厲害。

“我們去過兩次,他那會計都拒絕了。”

“有才怎麼說?他的主導意見是什麼?”

“他,沒說什麼,只是讓我們先到另一戶檢查,交通局的事等王局長回來再說。”

“他要不回來,這事就不辦了?稅款就不入庫了?今天我在縣裏開會,就看到他了,他也在會場。”說到這裏,胡學治稍停了停,“你告馮清水說,讓他儘快再去一次,如果王懷年在更好說,如果又推說不在,你們就把文書留給他的會計,讓他限期入庫。玉春,不是我說你們,你們有時做工作也得多動動腦子,給他會計留文書的時候也可以拍個照,錄個音什麼的,還怕他不認?再說,那都在賬上明明白白地記着,他想賴也賴不掉的。”

吳玉春聽了胡學治的話,不知為什麼,一股熱血湧上心頭,從心裏對胡學治感到很崇拜和敬佩。他點着頭說:“是,胡局長,是,我們知道了。”

王懷念給任必長打來了電話:“必長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我不在,你的人就送來了入庫催繳通知書,這也太沒禮貌了吧,就是想收錢也總應該等主人在場吧?還給會計錄音,這是什麼手段,這是什麼做法,聽了就讓人生氣!”從電話里不難聽出王懷年很氣憤。

任必長聽着電話,頓時楞在那兒,大腦一片空白,這已經是跟劉有才說好的事,他是怎麼和手下人說的,怎麼能這樣去辦事,不由地也有些懊惱。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對方就掛斷了電話。這一下更使他心裏一片茫然。

正在那裏回味剛才王懷年的電話,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就有人推門進來。他定睛一看,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慍怒來。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劉有才!這不看還好,一看,氣就不打一處來,你劉有才才當稽查分局長几天天,要不是我任必長當時極力推薦,或者當時要反對的話,這個稽查分局局長的位子,是你還是別人,還另當別論。把你當人看,你倒反而和我玩起花樣來了。再說,既然你要不接受,當時你就不要接收那一萬元錢,現在可倒好,錢你裝進了腰包,派人強行送達文書不說,還要錄人家的音,這是什麼性質,明擺着就是要鬧事的架勢嘛。所以,看到劉有才,心中的怨氣不打一處來,白了劉有才一眼,氣狠狠地把頭扭到了一邊,一副不搭理劉有才的樣子。

劉有才也不傻,這種情形誰能看不出來。心中不由納悶,只好慢慢坐下來,也不敢作聲,畢竟任必長是自己的老領導,老副局長,現在又是分管着稽查工作。

過了一會兒,任必長才緩過那個真神來,面帶怒氣地扭過臉來:“有才,交通局到底是怎麼回事呀?”口氣帶着質問。

劉有才一臉懵懂:“任局長,我也正是為交通局那事來的。”

“現在都把事情搞成這個樣子了,還有什麼說的!”看上去任必長的怒氣未消。

劉有才也不去多顧及他的情緒,直截了當地說:“剛才胡局長叫我去了。”

“你們那事就做得不地道,胡局長叫你——”說到這裏,任必長突然停了下來,覺得事情有些蹊蹺,王懷年不可能把這件事和胡學治說的呀。接着瞅着劉有才問:“老胡知道了這件事?”心想,即使知道,也一定是你們有人去向胡學治彙報過了,簡直是一群王八蛋!

“我也正納悶呢,會是誰告他說的呢?”劉有才百思不得其解地說,也像是在自言自語。

“那一定是那個馮清水!”任必長十有九穩地說。看上去很肯定。

“可,我剛才單獨問他了,他說他也不知道胡局長是怎麼知道的。”劉有才若有所自地,“按說,他不應該,也沒必要隱瞞我。”

“如果不是他,那就是吳玉春,再沒有別人。”任必長又說。

“我想那更不會。你想,他一不是頭,二不主事的,再者對稅收業務也不通,胡局長幹嘛要去問他,聽他的,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劉有才搖着頭做出了肯定的答案。

“他叫你說了些什麼?”任必長更關心的是胡學治的態度。

“他問我交通局查下個啥,出結果了沒有。”

“你怎麼說?”

“我說不知道。馮清水他們還沒有想我彙報,任局,我只能這樣說。”

“他怎麼說?”

“他說他已經知道了,讓我儘快督促馮清水他們催繳稅款入庫。”

“然後你就安排馮清水他們強行送達了催繳通知書,還給人家錄了音?”

“我剛剛從胡局長的辦公室出來,我會做到嗎?剛才,我只聽馮清水向我彙報說,他們昨天下午給交通局送達了文書,給會計留下了,可沒說錄音的事呀?”

任必長這時才如夢方醒地意識到誤解了劉有才,這才把態度緩過來:“有才,我錯怪你了,這樣說來,是馮清水他們自作主張那樣做的?”說到這裏,任必治又搖了搖頭,“不可能,說不定是領了聖旨的。”

劉有才聽后也思索着說:“我也是這樣想,錢都分出去了,他們怎麼會這樣?”,這樣說的意思就是向任必長傳達一個意思,他沒有獨吞那一萬元錢。

“看起來我們也別藏着掖着了,火裏頭是保不住火的。”任必長接著說。

“對,我也是這樣想,就直接過來和你通個氣,以免胡局長向你問起時,再弄個笑話。”

“嗯,笑話是小事,交通局的事愁人哪。大家再想想辦法,看有沒有什麼補救措施。”

兩個人坐在那兒苦思冥想了一會,任必長像是對劉有才說,又像是自言自語:“按說,胡局長也不應該做得這樣絕情,接下來還想讓人家交通局給咱代征交通運輸業營業稅哪,這樣把關係搞僵,以後還怎麼說話?”

“咱那胡局長看着粗,心中可有數了,到時候有的是辦法,不信,你走着瞧。”

“嗯,這我也信,不過,怎麼才能把這件事制止住呢?哪怕是拖着也行。要不然,我那同學不好交賬,以後還再怎麼見面!”

劉有才眨了幾下眼皮,試探着說:“電業局不是剛蓋了個大樓嗎?胡局長卻沒有把他列入這次檢查對象。”

“那能一樣嗎?電業局的關係你又不是不清楚。”任必長不以為是地說。

“哎,任局,你這樣想,我這樣想,胡局長一定也這樣想,可是,王懷年可不一定這樣想呀。”

任必長聽着劉有才的話,恍然大悟:“對呀,稅收面前人人平等,憑什麼不收電業局只收交通局,這有點說不過去。”接着,;臉上堆上了久違的笑容,一邊興奮地用手去抓電話,一邊說:“現在就給我那同學打個電話,什麼借口都不像這個理由充分。”

劉有才會意的對他一笑,站起來:“你打吧,我還有事。”

什麼叫狼狽為奸,什麼叫沆瀣一氣,什麼又叫同流合污,在這裏無論如何用詞都很合適,任必長,一個老稅務局的副局長,是劉有才的老領導,按理說他們可謂一竿子打不到一起,但是,他們的心緊緊連在了一起,他們的共同敵人,共同對付的人就是與他們共室議事,同局相處的胡局長鬍學治。說起來不免可悲可嘆可憫,但是,細細想來也很正常,他們有着共同的目標和紐帶,那就是金錢!是利讓他們心心相印,是利讓他們違背了自己上進時宣誓的諾言,是利讓他們的身體站在了正義的對立面。

但是,使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儘管王懷年叫囂着什麼要讓地稅局把一碗水端平,什麼電業局交不進他們也不會交一分錢,什麼還要去上面評理。

而胡學治就像鐵了心一樣,對交通局的宣言和恐嚇沒有半點要退縮的意思,把地稅領導班子集中在一起開了一個決議會,就是堅決責令稽查局,到限期之日如果交通局交不進稅款,就立即依稅法採取稅收保全措施,通知銀行採取凍結其賬戶,並划拔稅款及其滯納金,至於王懷年要討說法的事,胡學治也表了態,他反映到哪裏,胡學治就陪到哪裏。

打架凶的碰上個不要命的,這下有好戲唱了。在會上,任必長和劉有才都勸胡學治三思而後行,但不起任何作用。胡學治信心百倍,主意堅決。

任必長只好把會上胡學治的話給王懷年轉達了一下,王懷年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沒有嚇唬住胡學治,反而又樹敵電業局,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就在大家都處於膠着狀態,煎心地等待着催繳通知書的大限到來的時候。使人跌足失聲的事從天而降,老天爺這一悶棍直叫鐵打的漢子胡學治七竅生煙,一蹶不振。

地稅辦稅廳在一個晚上突發失火了!

熊熊大火卷着黑煙,吐着紅舌,吞沒了整個大廳,幸虧隔壁住人,晚上起夜看到火光,這才馬上打電話,消防車及時趕到,才及時制止了大火蔓延。

但是,大火燒掉了上百本發票,還有二萬多元沒有來得及解繳入庫的稅款。火后的大廳就像一個大炕洞,滿屋黑漆漆一片,所有的紙質東西,不管是有價證券還是無價證券,不管是有用的表票還是無用的紙張一律變為灰燼。

胡學治從睡夢中被急促的電話鈴聲叫醒,一聽到這個惡訊,頭部就像炸開一樣,轟的一聲沒了思維,穿衣服都不知道那隻胳膊往哪個袖子裏伸了。

他沒有像往常那樣,等着司機開車來叫,順便推起院子裏的一輛自行車就往去一路狂奔。他的心中只有一個字,那就是快快快!

隨着尖銳的消防車聲音由近及遠消失在空曠的夜裏,圍觀的人們都漸漸散去,幾位陸續趕來的副局長們聊着分析着起火原因,辦稅大廳主任回想着燒掉的東西,慢慢都打着呵欠陸續散去。

那一夜,他將虛胖的身體捲曲着深深地埋在他的老闆椅靠背里,兩眼痴獃地望着正對面牆上掛着的地稅局掛牌成立那天,和地區稅務局以及縣裏領導的合影。

滿滿算來當上地稅局局長也就是不滿五年的時間,白馬過隙,無數個不眠夜,無暇晝,彈指一揮間。從組建到成立,從完成稅收收入到籌建辦公硬件,一樁樁往事歷歷在目,一個個場景彷如眼前。萬丈高樓平地起,僅僅幾年的時間,在一張一窮二白的紙張上描繪出一幅欣欣向榮的景色,地稅人終於驕傲自豪地仰起胸脯走在了全縣各行業的最前沿。

可是,睡夢中的一場大火從天而降,所留之處,滿目殘煙障灰。它燒掉的不僅僅是幾份票證,幾張人民幣,也不是一個香甜的美夢,而是五年來奮鬥的心血,五年來地稅人努力拚搏的辛苦和汗水,是在一步一個腳印中累積起來的形象和政績,是大夥一路走來的艱辛。

他有一種預感,一種不好的預感,這次大火涉及的責任重大,上面三令五申不讓晚上在大廳內存放票據和錢款,然而,大火所吞噬的這一切中,幾乎應有盡有,嚴重違反規定。

胡學治雖然在大會上強調過幾次,也沒有採取過具體防範杜絕措施,他自知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具體責任大小,將來會受到如何處置,心中實在沒底,只能順其自然了。

那一夜,他臨天明的時候好像迷糊了一股,又好像一直醒着,有一種麻亂的聲音繚繞在耳邊,使他不安,直到太陽明亮的光線曬進來。

隨着上班時間的到來,又是一天不知疲倦的忙碌,縣公安局和市公安局的領導都陸續到來,他們的技術人員對現場進行了仔細勘察。

這一忙,就是幾個月,在耐心的等待中等來了公安局的勘察結果,電線暴露漏電點燃了易燃物,引起了火災。緊接着有等來了上級地稅局的處分決定。他,分管大廳王副局長,和大廳主任以及大廳人員直接責任人都相應做出了不同的處理處分。

胡學治暫時被停職處理,等待上級的具體任免決定。馮陽縣地稅局的日常工作暫由第一副局長任必長主持。

真是天降大任於斯人,任必長一看機遇到來,便不失時機地開始了跑地區串縣裏的緊鑼密鼓的活動,志在必得地稅局長。

特別是縣裏,他更是一刻都沒有懈怠。這期間,王懷年也竭盡全力地為他幫忙,真不愧同學一場。

然而,只可惜一場歡喜一場空,這次地區地方稅務局沒有把人事權交到地方,而是直接從地區地稅局空降來一個監察科科長成剛代上了局長。

任必長雖然沒有如願當上局長,但畢竟成剛對馮陽的情況不摸,凡事都要依附與他,都要靠他掌握和操作。因而,無形之中他就成了不是局長的局長,比在胡學治時期又權重了十倍。

真是“崑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胡學治通過大火事件不得不由一隻美麗的大鳳凰打成了一隻落水雞,經過他多方說合,受到了組織最嚴厲的警告,總算留住了原職級公職,但離開原崗位,離開原單位是勢在必行。

按說地稅屬於省管機構,理應在地稅系統安置調動,可他一參加工作就沒離開過馮陽,就一直在家閑着,哪裏都不想去。地區地稅局念他幾年來對地稅有目共睹的貢獻,同意H縣裏商量解決,決定再把他的人事關係轉回到縣裏來,還由縣裏做下一步的安置。一顆馮陽的明星就這樣從此黯然失色了。

胡學治的離開一下打亂了原來所有的步驟,在任必長主持期間就終止了稽查分局正在進行的專項檢查,而把所有檢查對象的情況轉交稅務所進行管理。這樣一來,任必長和劉有才再也不必為交通局事情卡在喉嚨里受噎了。

交通局和法院都達到了各自的意願,交通局義不容辭地接受了任必長提出的為地稅局代扣交通運輸業營業稅的方案,當然,這裏面既有貢獻和服務,也有好處,代扣手續費是一分都不會少的。

法院也表示,以後如果遇到稅收糾紛案,他們一定會支持地稅機關,協助稅務機關為國家聚集財富。

世上的事物皆如此,既有它陽的一面,也有他陰的一面,一陰一陽方成統一大理,圓缺得失自是天數規律。

只是委屈了馮清水他們,原來的滿心歡喜,信心百倍,隨着胡學治被一把大火燒下政壇,他們的雄心壯志也從萬丈高樓跌落到了平地上。

不用有人指示和宣佈,他們也知道該是收兵回營,偃旗息鼓,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的時候了。

每當這個時候,也正是馮清水用書來打發光陰,慰藉和填補心靈空虛的時候,失意的鬆弛給了他充裕而寬鬆的大把時間。正逢李鳳妍整天忙於商業系統國有企業改制,幾乎每天的接送孩子和做飯成了他的家常便飯,偶爾打開電視,看看新聞。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長河濤影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長河濤影
上一章下一章

第284章 火發深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