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相思處處牽人臆
媒人介紹是中國古代常見的一種擇偶方式。
媒，在我國古代含有謀略的意思。所謂“媒人”、“做媒”，即專指從中謀合，使兩姓之家結為兒女親家的人或事，媒人則逐漸成為了介紹男女之間結成婚姻關係的人的代名詞。
媒人在我國出現的時間很早，在兩千多年前的周代即已出現，所謂“男女非有行媒不相問名”、“男女無媒不交”、“女無媒不嫁”、“天上無雲不下雨，地上無媒不成親”等古訓和諺語就是從那個時代流傳下來的。
在古代，尤其是漢族青年男女往往缺乏接觸，無法通過自己的努力而擇偶，所以只有通過媒人的介紹來達到婚姻的目的。
【一】《臨江梅.嬌紅記》孟稱舜.元曲
回首深閨人已遠，
前宵好夢茫然。
余香猶在錦襕邊，
白日情牽，黑地魂連。
離合悲歡一樽酒，
南北東西千里遠。
好夢自來留不住，
匆匆雞唱五更天。
高源夫婦自小兒文秀去京城看病後，日夜盼望兒子能早些歸來，誰知他一去就近半年。眼看炎夏已過，秋收來臨，便派管家申成持信前往京城去催促文秀早些回家，幫忙收取地租。
文秀接到爹娘的催歸家信，不敢不從。孫知之夫婦見是老女婿來信催促，也不便強留，隨設家宴為文秀餞行。
文嬌知文秀將行，一時柔腸百結，惆悵滿懷，又不便多言，只是站在母親身後心中滴淚，苦水暗吞。
文秀本想與文嬌找個機會話別，只因老管家催促得緊，再則也怕舅母看出破綻，無奈只得草草收拾行李與申成一起策馬南歸。
【二】《嬌紅記》孟稱舜.元曲
楊花落盡子規啼，
遊子他鄉淚滿衣。
相思處處牽人臆，
幾度思歸未可歸。
回到家中，高源夫婦見兒子精精神神回來了，自然是非常高興。
高源歡喜之餘頗有些不滿地說道：“厚卿，原說病癒后就回來，為何一去就是半載？也不怕我和你娘擔憂？倒是越大越不知禮，越大越不省心了。”
文秀低聲道：“孩兒不孝，惹爹娘生氣挂念了，只是外公公務繁忙，府中事情皆托於孩兒，舅母又苦意相留，孩兒實不好推辭，因此才滯留到如今，望爹娘恕罪。”
“不是我去信喚你，你且把這家都給忘了。”高源怨氣未消，仍然大聲訓斥。
窕娘見丈夫沒完沒了地嘮叨，心疼兒子，又聽說是娘家事多，便在一旁打圓場道：“罷了，罷了，回來就好，況且姥姥家也不是外人家，值得你這樣絮叨。秀兒，喚你回來不為別的，一是怕你客居在外荒廢了學業；二是你的年紀也不小了，尚未成家。對了，上次你回來，也沒來得及問你，聽說你表妹還沒有婆家，我和你爹早有意請人做媒，將她說與你為妻，不知我兒意下如何？”
文秀聞聽此言，正中下懷，似飲甘霖，歡娛之情溢於言表，忙點頭道：“孩兒的婚事皆由爹娘做主。”心裏卻想，“真是知子莫如父。”
高源和窕娘相視一笑，知道兒子願意。
窕娘便說：“如此就尋媒人前去說合！？”
當下高源就差管家出去尋找媒婆。
【三】《嬌紅記》孟稱舜.元曲
自古姻緣非偶成，
定有紅絲暗裏牽。
說親不遂休埋怨，
謀事在人成在天。
這日，老申成帶着個媒婆回來。
這媒婆夫家姓李，人送綽號李花嘴。她三十過界，四十不到，倒也眼大鼻直嘴唇薄，長得蠻周正。一張嘴能說得清水點燈，烈女養漢，嫦娥思春，仙女下凡。可謂，伶牙俐齒，巧舌如簧。
“恭喜老員外，賀喜老安人，今兒一大早起來就聽得枝頭喜鵲叫喳喳，便知有好事做成。老員外、老安人喚老媳婦定是為咱三官人說媒吧？老媳婦走東家串西家，沒有我說不成的媒，就是那石頭人，也能讓她點頭。”
到底是媒婆，一進門就又是斂衽又是請安，喋喋不休地說個沒完。
高源先請她坐下，耐心地聽完她的嘮叨，這才吩咐家人給沏了杯茶說道：“媽媽說得很是，請媽媽來就是為犬子說媒。”
李花嘴雙手一拍，滿面春風地說：“啊呀呀，我早就有心為咱三官人說上一樁好媒，能為高府儘力，也是老媳婦三生有幸，積了陰德，我定當盡心竭力。不知老員外、老安人相中的，是哪家的小姐？”
高源說：“是安人娘家侄女，娘家哥哥在雲南為官，前幾年不幸去世，他膝下有一女，正是芳年，名喚文嬌，煩勞李媽媽前去說合。”
“好好好，親上加親，錦上添花。咱家三官人才偕宋玉，貌比潘安，誰人不愛見？這親事一提，包他一說一個肯。”李花嘴興奮不已。
窕娘更是喜上眉梢，客氣道：“李媽媽，這就辛苦你了。”
“老安人只管放心，包在老媳婦身上！這紅絲兩下里一系，您就單聽好消息吧！”
高源道：“老夫和舅爺素相知己，若能再締秦晉，更是錦上添花。只可惜，唉~舅爺他不在了。老泰山倒是健健康康，只是一向看不慣我這商賈之家。還想媽媽去了后，代老夫問老泰山、岳母和舅奶奶好，我們這裏專候你的佳音，望儘早傳回好消息。”
窕娘說：“只要說成此事，青蚨紅絹自然不會短缺你的，我們定要重謝媽媽。不知媽媽何日能啟程？”
“老媳婦哪敢不儘力？今日便是吉日，老媳婦這就啟程。”
“那麼，就全仰仗媽媽了。那我們今日就讓院子備馬，請李家媽媽去京城辛苦一趟。”
高源早於院中為李花嘴備好一駕馬車。李花嘴便抱着必得之心，喜氣洋洋地坐上了大馬車，向京城趕去。
【四】《嬌紅記》孟稱舜.元曲
密語說真心，憑媒寄好音。
佇看河水側，綠柳插成陰。
尚未走了兩里，只聽後邊有人高喊：“李媽媽慢行！李媽媽慢行！”
李花嘴回頭一看，只見一匹快馬四蹄如飛來到近前，馬上之人卻是高家三官人，便驚奇地問道：“呀！三官人趕來做甚？”
文秀說：“小生有密情相告。”說著便翻身下馬，深施一禮道，“小生先謝大媒，這婚姻之事全仗媽媽周全了。”
李花嘴也跳下馬車，連忙還禮道：“不消三官人吩咐，老媳婦自當儘力。”
文秀將李花嘴拉到路旁悄聲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和那小姐文嬌早已私定終身，發下三生誓願。”
李花嘴一聽笑出聲來，戲道：“那，新人，已是舊人嘍？”
文秀臉一紅，認真地說：“為此專望媽媽你鼎力促成此事，如能成全了我倆百年愛眷，深恩大德，定當后報。”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道，“我這裏修有書信一封，求媽媽私下裏捎與小姐。”
李花嘴專會做這花媒鶯使，捎書遞箋的事兒，可以說是個行家。
她將這書信接了揣在懷中，眉飛色舞地說道：“這個你放心，老媳婦一準送到你那心上人手中。”李花嘴又逗起了文秀，“你們兩個倒是才子佳人，情分不淺啊！早就月下花前結好盟約了。有你這一幅錦箋傳心事，我再把紅線兩下里系牢，管教你倆稱心如意，配成鴛鴦。”李花嘴雙手又一比劃。
“多謝李媽媽費心，事成之後，我當另有重謝！望李媽媽早去早回。”
李花嘴上了馬車，洋洋自得地說道：“三官人，你就聽好吧！”然後馬夫一甩馬鞭“啪”的一聲響，馬兒便興奮地奔跑了起來……
【五】《玉抱肚.嬌紅記》孟稱舜.元曲
白泠泠潸然涕零，
濕鮫綃淚花偷迸。
凄凄腸斷不堪聽，
楚峽猿啼第幾聲。
李花嘴一路之上曉行夜宿，第七天便來到京城。
到了門前下了馬車，高聲叫道：“管門大叔在哪裏？管門大叔在哪裏？”
恰巧老王忠當值，出門問道：“這位大嫂，是你在吆喝？你是從哪裏來？可有什麼事嗎？”
李花嘴滿臉堆笑道：“啊呀，這位大叔，老媳婦是專門從山東來貴府求親的，望大叔進去給老媳婦通報一聲。”
“噢，是媒婆呀，好好好，你少待片刻，待我前去為你通報。”老王忠樂顛顛進門去了。
孫知之聽得王忠通報說有媒婆自山東來，心裏一動，吩咐王忠請其進來。李花嘴隨着王忠進得府來，心中直打鼓，不知今日命運如何？好在是親上加親，男女二人又有私盟，不過是隔了層窗戶紙，待老媳婦給它捅破，沒有不成的道理。不要緊張，不要心慌！李花嘴不住地給自己打氣。
進了中堂，見正中有兩人端坐，右面坐的是一位六十上下的官老爺，身着官服，面目慈祥而不失威嚴，想這就是左司郎中老爺了；左面坐的是一位衣着華麗、氣度雍容的中年婦人，這定是老夫人了。李花嘴是個見過些場面的人，不待老王忠引見，就上前道了個萬福：“老媳婦見過老太爺、太夫人。”
孫知之微微頷首道：“看坐，上茶。”
李花嘴道着謝坐在下首的小杌上，丫鬟紫嫣端來茶碗放在她身邊的茶几上。
老夫人微笑道：“不知媽媽為誰家所差？”
李花嘴喝了口茶，從腋下拈出帕子在嘴上抿了抿，說道：“老媳婦專為高家兒郎前來問親。”
孫知之探身問道：“哪個高家？該不是山東高源高員外的高家吧？”
李花嘴雙手一拍大腿道：“正是，正是，就是老太爺的姑爹家那個三官人啊！老媳婦受高員外、老安人之託，特來老太爺、太夫人處提親。老安人說高、孫兩家親上加親，三官人與小姐郎才女貌，倒是蠻好的一對。”
孫知之聽了這話，心裏不禁來回思量。孫知之一直想把文嬌許配給大女兒家的外甥孛羅，只有這樣才算門當戶對，也算是高攀。但二女兒卻托媒找上門來，有些話也不好直說。
他與夫人對視了一下，見夫人似有不悅之色，便對王忠道：“這個媽媽遠道而來，着實辛苦，有話明日再說，你速去安排一下，擺酒款待客人。”
李花嘴見孫知之不與自己搭腔，忙說：“老太爺、太夫人不必客氣，老媳婦只是受人之託，當忠人之事，理當如此，說不上什麼辛苦。”
老夫人笑道：“哎喲，這是哪裏話？媽媽既到寒舍保媒，也是好事一樁，我們理當盡地主之誼。紅英，去催促廚下快些熱酒上飯。”
孫知之推說衙門有事先行去了。
不多時，丫環們便於堂中擺下一席酒菜，倒也豐盛。席間，老夫人只是問些二女兒家的事，隻字不提孫女的婚事。李花嘴此時也成了李笨舌了。心中暗想，看來這事也不會那麼順當，還要費些周折。轉念一想管它呢，既來之，則安之。好酒好肉擺着，不吃白不吃，吃飽了再做計議也不遲。
這一夜，李花嘴住在客房中，心中着實難受。想自己做這一行多少年來，東家出，西家進，倒也不時有碰釘子的時候，可也不是今天這樣碰了個軟釘子。本以為這親上加親，十拿九穩，況且三官人與小姐也已私定終身，這謝媒錢是穩拿了。如今不知這癥結在哪裏？我這謝媒錢拿不上，又跑了這麼遠的路，不說攀高結貴碰了一鼻子灰，也怕壞了我李花嘴以後的名聲。不行，明早找舅夫人，好好坐坐，磨她一磨，或許還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