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老死人間無此聲
【一】《採花》四川民歌阿幼朵.歌
濬和尚和仡羋歐經過兩天的準備，第三天便上路了。
他倆來到了遠離烏通山的羅氏鬼國[今畢節市大方縣]，這是一個二十多個少數民族雜居的樂土，也是烏通山土匪的經濟中心。
仡羋歐唱着民歌，濬和尚給她用琵琶伴奏，他倆順着繁華的街道，一路走來。
[歌曲]“正月里採花無喲花采，二月間採花花喲正開，二月間採花花喲正開；三月里桃花紅喲似火，四月間葡萄花喲萬朵，四月間葡萄花喲萬朵。”
一群專門出來“採花”的小嘍啰，早就注意上了他們父女倆，他們就像一群采蜜的蜜蜂尾隨而來。
[歌曲]“五月里石榴尖喲對尖，六月間芍藥勝過牡丹，六月間芍藥勝過牡丹；七月里槐花晃喲又晃，八月間聞着桂喲花香，八月間聞着桂喲花香。”
但是，在自己經營的地面上，“採花”的小嘍啰也不能過於放肆。他們只能先尾隨其後，等到時機成熟后再下手。
[歌曲]“九月里菊花懷喲里揣，十月間松柏人喲人愛，十月間松柏人喲人愛；冬天和臘月花喲難采，只有那梅花枝喲頭開，只有那梅花枝喲頭開。”
“蜂頭”扮演成一名“闊少”，提前來到“南嵩幫”的眼線客棧，等待那父女倆的上門。
當仡羋歐走進這家客棧，“蜂頭”點了一首小曲。
聽完了小曲，“蜂頭”說：“阿公[老伯]，我家老爺今晚有酒宴，能否請阿公和阿妹到我家府上唱上兩曲？”
濬和尚拿着緊張道：“老小兒走親未果，折了盤纏，只想掙夠了路資好回家，家裏還有一個病重的老妻，需要小女回去照料……”
“蜂頭”說：“誤不了你回家照顧阿太[老嬸]。”也不管濬和尚願不願意，“蜂頭”一使眼色，兩個小嘍啰架起濬和尚就走，“老東西，不知好歹，我們多給你銀子……”
仡羋歐看到“父親”被虜走了，着急地在後邊喊：“阿爸，阿爸……”她邊喊邊追了上去。
“蜂頭”在後邊抿着嘴笑，炫耀着說：“看到了嗎？以後‘採花’學着點，不要只掐花，扎一身刺，你要連根一起拔走，花兒自然就跟着去了。”
【二】《相思怨》李冶.詩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
海水尚有涯，相思渺無畔。
攜琴上高樓，樓虛月華滿。
彈著相思曲，弦腸一時斷。
仡羋歐父女被虜到了烏通山的老巢，他們把仡羋歐單獨帶到一處豪華的高樓，這就是雷彪的魔窟。
雷彪看到如此美艷的苗族姑娘，自然是心花怒放，他大大地賞賜了“蜂頭”一番，說：“以後，就照着這模樣的給我找，以前你們都找了些什麼‘玩意’，歪瓜裂棗的。”他伸手摸了一下仡羋歐的小臉，“小心肝，你想要什麼寶貝，我都給你，我這就帶你到我的藏寶洞去，那裏有數不盡的金銀財寶，你自己選……”邊說邊上來拉仡羋歐。
仡羋歐把他的手打到一邊：“你們把我阿爸弄哪去了？”
雷彪淫笑道：“小野馬，我喜歡……”
仡羋歐說：“如果你傷了我阿爸，我這就死在你的面前。”
雷彪道：“哪能呢，”他指示“蜂頭”，“你趕快安排，好好對待我那老丈人，告訴他，明晚我請他喝喜酒。”
“蜂頭”領命出了門。
雷彪看着仡羋歐手中的琵琶，說：“先給你爺們，彈支小曲怎麼樣？”
月光灑滿高樓。
仡羋歐就要在這魔窟伴着魔鬼虛度光陰了。她彈奏一首《相思曲》，讓那愁思隨着這琴弦一起斷了吧……
【三】《五弦彈.惡鄭之奪雅也-上闋》白居易.詩
五弦彈，五弦彈，
聽者傾耳心寥寥。
趙璧知君入骨愛，
五弦一一為君調。
第一第二弦索索，
秋風拂松疏韻落。
第三第四弦泠泠，
夜鶴憶子籠中鳴。
第五弦聲最掩抑，
隴水凍咽流不得。
五弦並奏君試聽，
凄凄切切復錚錚。
鐵擊珊瑚一兩曲，
冰瀉玉盤千萬聲。
[泠泠：língling泉水激石聲。]
仡羋歐很快得了寵，雷彪也改掉了三天一換人的舊習——當然，他現在也沒那個條件了。
仡羋歐在雷彪屋裏一待就是半個月，她告訴雷彪：自己父親是一個閑不住的人，讓雷彪安排他幹個力所能及的活吧。
雷彪很爽快地答應了，安排他給各個城門送送生活日用品，給牢房裏關着的俘虜送送牢飯。
濬和尚很快摸清了烏通山城堡的軍事部署，就是關於出入烏通山的機密，卻沒有一個人敢告訴他。
這天，仡羋歐感到悶得慌，便跟雷彪說想出去透透氣。
雷彪告訴她：只要不出這城門，城門裏的所有地方你隨便溜達。
中午時間，濬和尚準備去送牢飯，仡羋歐便跟了過去，這是他倆一個月來的頭一次見面，他們五六個人挨間牢房送着牢飯。
突然，牢犯奢衣爾發現了仡羋歐。奢衣爾是孛羅的護衛，曾經去過“苗寨酒家”吃過飯，對酒家的這個能唱會跳的苗族姑娘印象特別深。尤其當她給奢衣爾敬“姊妹飯”時的“戲弄”，更讓奢衣爾喜歡上了她。
“她怎麼會在土匪窩裏？”當聽到她叫濬和尚“阿爸”時，就更增加了懷疑，因為奢衣爾曾經打聽過仡羋歐的底細——她的父親早就去世了，她的公爹，奢衣爾是認識的，就是“苗寨酒家”的東家。現在的這個“阿爸”又是誰？難道他倆也是細作？
奢衣爾大着膽子衝著濬和尚喊：“喂，那老的，再給我盛一碗，我沒吃飽！”
看管監獄的小嘍啰罵道：“媽的，你以為是在你家，還管你飽，餓着吧！”
濬和尚對小嘍啰說：“他年輕，可能真的吃不飽，我再去給他盛一點兒。”濬和尚依仗着女兒的寵，在小嘍啰的面前還是有些面子的。
濬和尚來到奢衣爾的身邊，剛想給他盛飯，只聽奢衣爾小聲說道：“要想出去，看到紅豆杉，你就轉彎，不要管路的寬窄，有紅豆杉的路，便是活路；如有別的樹木，就是死路……”
小嘍啰向他倆走過來，喊道：“你倆在那兒嘀咕些什麼？”
奢衣爾大聲說：“老東西，跟你好好商量，叫你多盛點，你就是不肯。這些破飯是你家的？記住了，我叫奢衣爾，以後見到我，你客氣一點兒，否則等爺爺出去，領着大軍剿了你們的老巢，把你們父女來個碎屍萬段……”
小嘍啰叫道：“你再喊，再喊，我先把你碎屍萬段。”
【四】《五弦彈.惡鄭之奪雅也-中闋》白居易.詩
鐵聲殺，冰聲寒。
殺聲入耳膚血憯，
寒氣中人肌骨酸。
曲終聲盡欲半日，
四坐相對愁無言。
座中有一遠方士，
唧唧咨咨聲不已。
自嘆今朝初得聞，
始知孤負平生耳。
唯憂趙璧白髮生，
老死人間無此聲。
[憯：cǎn同“慘”。]
濬和尚領着仡羋歐趕緊走出了牢房：“今天太順利了，今晚我們就走。”
仡羋歐：“我們？走？”
“是啊，我們一起走。”
“可我怎走得了？”
“我背你。”
“可，晚上，我就出不來了。”
“那我們現在就走，你回去拿着我那隻琵琶。”
“還要那琵琶幹嘛？”
“那是武器。”
“可雷彪見到我如何說？”
“你說，我要教你唱一首新曲。”濬和尚看着仡羋歐往回走，又跟了上去，“不知你的膽量如何？”
仡羋歐停住了腳步，用詫異的眼光詢問他。
濬和尚道：“琵琶里有個機關，就是我一直不讓你動的那個，只要你把琵琶的琴頭朝着他，一撥那個機關，就能射出三枚毒針，結果了他的性命。”
仡羋歐點了點頭，堅毅地走進了那座高樓小院。
在屋裏有一位遠方來的方士。
雷彪對着方士吹噓過：說自己的愛妾琵琶彈得是巴蜀一絕，並讓仡羋歐當場為方士彈奏一曲。
仡羋歐只好拿過琵琶，坐在凳子上信手彈了起來。
方士聽着仡羋歐的琵琶曲是大加讚賞。
彈到激情處，仡羋歐有意扯斷了琴弦，並“撒着嬌”，讓雷彪給她扶着琴頭，她好便於更換琴弦。
方士看到他倆的調情，趕緊起身迴避。
藉此機會，仡羋歐把琴頭對準雷彪的心臟，扣動了機括，三枚毒針便消無聲息地進入了雷彪的心臟。他愣了一愣，便順勢倒了下去，倒下的瞬間，手指撥動了琴弦，發出了一聲悲哀的旋律。
仡羋歐拿起琵琶，迅速走出了那座高樓……
【五】《五弦彈.惡鄭之奪雅也-下闋》白居易.詩
遠方士，
爾聽五弦信為美，
吾聞，
正始之音不如是。
正始之音其若何，
朱弦疏越清廟歌。
一彈一唱再三嘆，
曲澹節稀聲不多。
融融曳曳召元氣，
聽之不覺心平和。
人情重今多賤古，
古琴有弦人不撫。
更從趙璧藝成來，
二十五弦不如五。
走到門口，又碰到那位方士，他又把仡羋歐的琴藝大大讚美了一番：“剛才的那一琴聲是試音吧！太美妙，太憂思，使我想起了我的家鄉……”
仡羋歐趕緊道：“我先去跟我阿爸再學一首新曲，待會兒回來彈給你聽。”
遠方士高興地說：“好！好！好！我等着欣賞！”
仡羋歐迅速離開了方士，找到濬和尚，匆匆向城門走去。
門衛當然不讓他倆出去。
濬和尚三拳兩腳就把十幾個護衛打翻在地，他背起仡羋歐向城外衝去。
起初，身後追趕的人越來越多，後來，卻越來越少了。因為武功差的人根本趕不上這快步如飛的老和尚。
仡羋歐趴在他的後背，就像趴在了一隻大雁上一樣美。她慢慢地把臉也貼在了他後背，隨着他一起自由地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