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觀棋者（6）
好奇的小童湊過來看看，問他：“這是什麼？”
公子陽哽咽着聲音，告訴他：“我最後到過的海島。父親有一份東海島嶼和水道的水文圖，我出海的時候，就是循着那地圖走。最後落腳的地方……就是這座島。”
第十枚棋子跟自己被困最終活活餓死的那座孤島，有着一樣的輪廓。
小童微啟雙唇，嘆：“就是你死的地方。”
第十枚島形棋子消失不見，棋盤變回原色，除了狼頭游棋，只有九枚旗子。
小童小聲道：“原來那個棋子是你自己。”
觀棋者雙眸含淚，嗚嗚不能言語。
世界之神的第一個聲音道：“一切都是天意。你本是風臨局上的棋子，本可以加入風臨城主的爭奪戰，可惜死的早。”
小童知道公子陽心有不服，趕緊勸他：“世界之神都說了，這是天意，你趕緊應下來吧。再說，掉出來的四個全是你們家的，只不過刨去你自己，還有什麼不滿足？”
公子陽看着即將開殺的棋盤，滿目悲涼，嘆道：“我太史一族自風臨城建立之日起，上承金烏神庇佑，下得百姓擁戴，穩坐城主之位數百年，不料今日要易主。”
世界之神的另一個聲音發出詭異笑聲：“哈哈哈哈，棋局未開，妄下定論，話說的太早。莫不是你太貪婪，妄想九枚棋子全是你家的？”
小童趕緊勸他：“一枚‘花’，一枚‘龍’，一枚‘軟刷’，一枚‘孤島’，連上前頭摸出來的兩枚‘人頭’，還有尚不成形的黑色棋，一共七枚，去掉你自己，還有六個，九枚棋子，你家獨佔了六個，還嫌不夠么？趕緊開棋吧。”說著努努嘴，指向棋盤旁邊的金鈴鐺。
一聽到棋子比例，公子陽心中寬慰，可誰不想九枚旗子全部來自自家，好牢牢握住城主之位，況且太史剩下的六枚棋子都是誰，尚且不知道，萬一有內部的勁敵呢：“黑色棋子屬於風臨。若說陽是‘孤島棋’，其他的六個是誰呢？太史家族竟會有五人與我父親爭權奪力。”
周圍八千八百八十八隻嘴巴一同張開，湧起了千萬層聲浪，高高低低、源源緊緊、層層疊疊的亡王者石像同時叫道：“窺探天意，不知深淺，罪該萬死，掏心砍腦。”
哇哇的嘶叫聲此起彼伏，拖拖拉拉不肯響鈴開棋的公子陽嚇得面無血色，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憋死，黑暗中隱藏着的千百萬個幽魅，層層疊層層，往上看堆疊直衝雲霄，往下看累積填滿深淵，除了風臨城的列祖列宗，還有其他七個護鼎國以及位於中央的君安城的無數代祖先，掛在高聳石壁上的亡王者軍團齊聲高叫。
守護“一子七殺”的白衣鬼魅藏身其中，面孔變幻莫測，非男非女，女性面孔的時候，還是覺得很像的母親。一身白衣飄在黑暗中，居然一點兒都看不出來。
小童癟嘴：“你話太多了。若金烏神真要廢了你家城主的位置，風臨太史不能多說一個字兒。一切都是天定，你就別磨蹭了。風臨的亡王者又不止你一個，誰來摸棋，誰來開棋，都一個樣。你不愛動手，自有人來做。”
充斥世界之神居所的八千八百八十八個魑魅魍魎，個個都瞪着眼睛看公子陽猶豫半天不肯搖動金鈴鐺的手。
觀棋者只覺得右手隨時會被一張張嘴吃掉，頭暈目眩，雙腿發軟，撲通一聲跪下，連連叩頭求饒，不敢再擔千夫所指的罪名，更何況面對的是上古以來夏源之地的千萬個逝去的人王，以及高高在上，威嚴貫徹天地間的世界之神。冒犯神靈，後果可想而知。他簡直嚇破了膽，只求神肯大發慈悲，免去他皮肉骨受魑魅啃咬之痛，不然隨便動個手指，扔他進萬世劫獄。
萬般無奈之下，他伸手搖了一下開棋金鈴鐺。
“叮——”一聲清脆逐漸被周圍無邊的黑暗吞噬。
世界之神的另一個聲音模仿蛇信子“嘶嘶”兩聲，鎮住了魑魅魍魎的陣陣狂叫：“剛才觀棋者問摸出來的棋子都是誰。在這九天之上的幽冥玄空，回首可觀過去，遠眺可見未來。棋盤上的棋，自然有觀棋者過世之後才出現的，他不認識。”
還不等顫顫巍巍心慌意亂的公子陽開口懇求告知真相，世界之神的另一個聲音冷笑，看來即將說出口的不是天機，告訴觀棋者也不妨。
“你好生想想，這幾枚棋子，都代表何人？”
說罷，印有兩個人頭像的、印“花”的、“龍”字的，“軟刷”圖案的，全部發出微弱的亮光。
公子陽他聯想了半天，驚叫道：“啊，這樣一說，陽覺得兩枚‘頭像’像是父親和叔父，寫有‘龍’字的，也算好辨認，應當是叔父的獨子尨。印有‘軟刷’的又是誰呢？”
“軟刷”代表着什麼？他一時半會想不出來。直覺中，家族內部起紛爭，除了作為嫡長子的他自己，最有可能被捲入的只有弟弟公子季，莫非是那隻“軟刷”？
“啊，對了，季弟喜好古籍，經常動手修復，這軟刷看似他常用的那一把。”他瞭然叫道。
四枚旗子都有了着落，第五枚“花”的棋子，如果是族人，會是誰呢？花，莫非是某位女子？可父母與叔父膝下均無女，難道是遠房親戚家的人嗎？自古以來，女子久居深閨，參與奪權者少之又少，太史家族竟然出了位巾幗，不知一旦捲入渾水，一顆七竅玲瓏心會開上幾個窟窿眼兒，可嘆可嘆。
世界之神的第一個聲音憐憫他，告訴公子陽：“你死三年後，有了個妹妹。再過三年，還有個小弟。”
一聽到是同母所生，公子陽欣喜到淚流：“父母總盼着有個女兒，這下太好了！如此說來，這枚‘花’棋子，就是我那個還沒出生的妹妹？那我的小弟弟呢？是不是這尚不成形的黑色棋子？”
世界之神的第一個聲音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