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觀棋者（5）
世界之神為著白衣鬼魅的話又沉思片刻，聲音逐漸堅硬，如同從懸頂刺入的鋼劍，呵斥：“住口！叫你回去就回去，叫你出來再出來。你只是‘一子七殺陰陽棋’的守棋者，誰允許你來攪局？莫非是想要灰飛煙滅嗎？”
白衣鬼魅被世界之神一頓斥責，恐慌得聲音變了聲調，聽上去更像女鬼哭叫：“不是，絕對不敢，妄求世界之神饒恕。”
小童的臉上顯露出一絲幸災樂禍。
世界之神的聲音緩和了下來：“七邊狼頭棋出場，並非意味着要動用‘一子七殺’，亦可作為游棋。你先回去，需要你的時候自然會叫你。”說罷驅走了白衣鬼魅。後者心下記恨，隱藏於八千八百八十八個亡王者背後，伺機而動。
小童跳出公子陽的臂彎，穩穩落在地上，不輕不重“哼”了一聲。
公子陽不明所以，正待發問，世界之神早看透了他的心思，念在他是新的亡王者，便做簡單解釋：“‘一子七殺’只有‘七殺’，先前已有‘四殺’，六十年輪迴未過，下一個目標還沒出現。剩下的‘三殺’，‘陽棋’出招要殺在痛點，‘陰棋’使用要謹小慎微，不能隨便亂用。好了，‘七殺’不替換，狼頭棋非正規棋子，作為游棋不真正入局，只打個過場，你繼續摸吧。”
觀棋者恍恍惚惚好像聽明白，卻又不十分明白，只能趕忙將手深入袋子撥弄棋子嘩啦啦響，摸出來的下一枚黑色棋子有着老人頭面。
世界之神的一個聲音藏着冷笑，問公子陽：“你可認得這枚棋是誰？”
公子陽不能認出。
世界之神的另一個聲音冷嘆息：“位列亡王者，子不能識父。”
公子陽心下疑惑，伸手繼續摸棋。
第二枚紅色棋子，魚面。
世界之神的另一個聲音拍掌笑道：“十年深仇大恨，一朝雪洗，摸得好。只不過此棋子尚在土中，陰氣太重，潛龍勿用，放到邊上。”
公子陽心裏一咯噔，一看到魚，他就有不妙的預感。
第三枚黑色棋子，依舊是人面像。
世界之神的聲音又問：“這枚棋你可認得？”
小童在旁邊提醒他：“風臨自家的棋，都是黑色的。”
公子陽忙問他：“黑色是我太史府的棋嗎？怎麼有兩個？”
小童反駁：“誰說不能有兩個？”
公子陽這下懂了，形勢可不算好，對付外敵就要費一番功夫，太史族內部至少兩枚棋入局，難不成先要來個內部爭鬥？
世界之神打斷公子陽，沉思片刻，用第一個聲音判斷道：“原來是兄弟鬩於牆。”
公子陽會錯了意思，嚇出一身冷汗，趕緊道：“陽與胞弟季情同手足，從未生過害人之心！且陽已死，風臨的繼承人只能是季弟。您剛才說兄弟鬩於牆，難道在暗示陽要重返人間跟季弟爭奪城主之位？”
世界之神的一個聲音冷笑：“天下只有你們一對兄弟？風臨城只有你一對兄弟？太史族只有你一對兄弟？”
另一個聲音接着道：“既然來到九天之上，位列亡王者之中，看到了九鼎棋盤，你還想返回人間嗎？”
“不，不。”公子陽趕緊搖頭，不敢多言，繼續摸棋。
第四枚土色棋子，是算盤一塊。
世界之神的第一個聲音拍膝叫道：“西澤的蠢東西，不留在自家棋局，跑來東南的風臨做什麼？嘿！當心你的腦袋。繼續摸。”
小童小聲告訴他：“西澤國的棋，是土色。他們那兒全是荒漠。”
公子陽卻在想，世界之神既然說了“當心腦袋”，可見十分不屑，估計成不了氣候。又想到西澤距離風臨路途遙遠，總不可能浩蕩盪率軍越過南境火離國大舉進攻風臨城吧，便沒把西澤的棋放在心上。
第五枚黑色棋子，棋面上什麼都沒有。
世界之神道：“這枚棋子的力量還沒成熟，等他些日子吧，先放到棋盤的角上。”
公子陽心想，按照小童的說法，黑色棋子就是我家的，看來家中不止一人入局，真是喜憂參半：多一個人便多一份力，太史一族齊心抵禦外敵，也好保住風臨城主之位；可如果最終只能留一枚棋子為王，太史族內豈不是要手足相殘？
世界之神催促着公子陽繼續摸棋。
第六枚石質棋子，上印骷髏頭一枚！
世界之神沉默不語。
那骷髏實在太逼真，嚇得公子陽只覺手指被骷髏口咬住，一抖碰翻了旗盒，掉出四枚棋子。
世界之神的第一個聲音急道：“嘿，你怎麼摸得棋？還能掉出來這麼些。”
嚇得公子陽連忙要把棋子扔回盒子裏：“陽該死，陽該死，剛才手抖掉了四枚棋子，要不放回去，重新摸。”
誰知世界之神的另一個聲音立刻喝止：“已經出現的不能改變，也不能放回去。”
公子陽在心裏連連叫苦，覺得給家族增添了危險的麻煩，可定睛一看，心下稍微放寬：巧了，因為掉出來的居然四個全是黑色棋。他暗暗竊喜。
世界之神的第一個聲音問另一個聲音：“當真要這樣對戰？”
世界之神的另一個聲音答道：“掉了出來，就是天意，先看看是什麼棋吧。”
觀棋者公子陽趕緊把棋盒布袋封上口，摸棋草草結束。
世界之神問道：“看看掉出來的四枚是什麼棋。”
觀棋者將第七枚黑色翻了個個兒，上面刻有鮮花一朵。
第八枚黑色棋子，上寫一個“龍”字。
第九枚黑色棋子，上面刻了一隻修復古籍用的軟刷。
第十枚黑色棋子，不規則形狀。公子陽看了半天，總覺得在哪裏見過，可就是想不起來。就在他將第十枚棋子握在手心裏的時候，棋子居然發出光亮的幻影，從指甲蓋大小逐漸擴張到整塊棋盤，形狀保持不變，棋盤底色變作大海的蔚藍，觀棋者才發現原來這枚棋子已經成了海洋上的一座島嶼。他倒吸一口氣，聲音十分悲涼。
“這……這……我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