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綠衫歌女（3）
百靈夫人開口收說：“為了這套木蘭調，你問過多少人，找了多久啊，今天可真是天公作美，把思霜姑娘安排來了。二百零三首調子全部寫下來，真是辛苦了思霜姑娘。”
思霜道個萬福謝恩，簡短引見之後就緩緩退下。百靈夫人鬆開手，恢復沉默狀態。御官瞧着她鬆開抓住自己的手，陷入沉默，分明是在生悶氣、不說話。稍許，百靈夫人深吸了一口氣，主動向御官提道：“這個女子我看甚好，要是喜歡就留下來伺候吧。”
“你又說胡話了。”
百靈夫人道：“你從西澤二王子手裏救下她，還領回家來，就好像你當年救了我。”
御官點點她冰涼的鼻尖：“我嗅到醋味了。本來我沒想領她回來，打算請她寫下木蘭調，派個下人去取便是。今天這一鬧，怕多拿去菱香閣尋是非，萬一把她擄走，好不容易遇到的木蘭調就沒啦。”
聽了丈夫的解釋，百靈夫人稍稍舒展了雙眉，明顯是慢慢想開，丈夫的心一直都是關上的，不大可能隨處看了個青樓女子便為她動心。御官將人麵皮拿在手裏翻看，繼續道：“除了熟悉一系列曲牌，她一手易容術簡直精妙無雙，你也見過她的手藝了。我就覺着奇怪，一個青樓女子，會失傳的詞牌曲調，這好理解，那她的易容術從哪兒學得？青樓女子為什麼要易容？”
百靈夫人在丈夫循序誘導下，也開始思索其中原因：“常聽說高手出自民間，但歌姬精通易容，的確很奇怪呢。”
御官搖着頭笑道：“沒那麼簡單。趕明兒叫她也給你做一張人臉玩玩，你戴上試試，當真比君安城所謂的高手高出不止一個檔次。”
百靈夫人一聽要在自己臉上呼一張他人的麵皮，只覺得胸口噁心，連說“不要”。
“我不學你，弄一張不屬於自己的臉到處嚇唬人。”
“我當真沒想要嚇唬你。”御官有些發愣，突然說，“易容這個東西，是很容易上癮的。”
“怎麼個容易上癮？”
“如果真的有了一張不屬於君安皇族的臉，是不是從此就能夠擺脫君安城呢。”
聽到此言，百靈夫人終於明白丈夫的心思，暗想，原來觸動了他的傷心事，我真是無理取鬧，幹嘛跟青樓女子計較。這想法一出現，她便愧疚自己胡亂折騰，反而來求丈夫原諒，拉拉御官袖子，小心翼翼道：“能找到木蘭調的傳人可真不容易，我真替你高興。快跟我說說，她唱好不好聽？”
“當然不及你。她的音色一般，即便在歌姬當中也是個平平的。”百靈夫人偷笑一聲。
御官繼續說：“她唱的減字木蘭調，是失傳許久的排三減四字格。百靈，你知道我找這曲譜找了好久，帶她回來也是想拿到所有的曲調。”
“嗯，我明白。”百靈夫人完全放了心，終於常常舒了一口氣，“啊，是了，這次離開君安城，是採風來着。”
“嗯，是來採風。”御官語調淡淡，坐在百靈身旁，輕輕撫着她白皙的手，“你什麼時候也給我唱一曲木蘭調？”
“等拿到曲譜，我隨時給你唱呀。”
御官嘆道：“能有佳人天籟之音作伴，不枉此生了。”
百靈夫人笑了：“可不能讓城主夫人知道，不然她會說‘山中野鳥又出來乾嚎’。”
“我喜歡聽，管他們什麼事。”御官不以為意。
“二百零三首曲子，不知在我們離開之前，能不能寫完。如果寫不完的話……你打算帶她回君安城嗎？”
“我並不打算把她帶回君安城。對她我另有安排。”
見御官欲言又止，百靈夫人連忙說：“你知道，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
“好，好。”御官十分感動。
百靈夫人微笑着。她深諳這句話對丈夫來說是最靈驗的言辭，經歷了那麼多事情，他已經太隔絕於世、太孤單了，非常需要有個人無條件在身邊支持。百靈夫人雖然實際上做不了什麼，但她可以表態，可以完全同意丈夫的任何看法而不加反駁，這正是御官需要的。而只要丈夫還在，自己跟摯兒就會安享生平靜的生活。
御官猶豫着開口：“使者還是不肯讓我去海邊。真是個麻煩事。不過有了思霜姑娘，或許能給我做一張麵皮，躲過使者的眼線。”
原來丈夫一直在思考如何出逃！百靈夫人壓抑住嗓子裏想發出來的尖叫，趕緊點頭：“今年是大祭，我知道你一定要去海邊。”
“是的。”
颼颼涼風從窗戶鑽進來，吹得百靈夫人渾身發抖。除了在那一件事上，她基本看不到丈夫陰鷙的堅定，他這幾年更喜歡與世無爭，隨波逐流，對天賜的才華和相貌只有一個心思，那就是把這些統統給糟蹋掉。他荒唐、他吸食魂煙，難道不是為了做出天降神童並未如願成長為一國之君，前後反差極其強烈，好讓君安城主放鬆警惕嗎。
這趟出行，於丈夫來說，“採風”只是一個幌子。
“不管是誰，都別想阻止我。”
“我也不會說出去，絕對不會的。”百靈夫人趕緊立下誓言，“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做。你準備何時出發？出海的船準備好了嗎？祭品我一直都有備着。你這一去，要多久呢？”
“來回一整天就夠了。一天時間，我只要一天時間。”
百靈夫人趕緊向丈夫講述這趟密謀已久的出海準備：”說到這兒，你吩咐的小祭，就是明天，案台貢品一應俱全，我都備好了。不過時間也是巧，明日正好要去太史府赴宴，火離國國君之妹是太史夫人的舊友，還要來參加呢。還聽說西澤的二王子多拿也在風臨城，不知會不會一併前去。”
御官撲哧一笑，插話：“啊？西澤多拿啊。”
“是呀。怎麼，你認得他？”
“沒見過。”御官否認的乾淨利落，“聽說他一直想給我送禮。”
百靈夫人沒太深究，繼續說：“我們在風臨國土上，也不好大規模做小祭。就按你說，只備一個小龕，咱們自己祭拜一下。”停頓片刻，問，“她那張畫像，要掛出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