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三十七章[09.17]
李氏說道「月兒那時候才五歲,會怕才是常情。柔丫頭素來是個傻大膽,天不怕地不怕的,我真怕她哪日鬧出禍來。」
她曉得林氏說的是蕭月白第一次進宮的事,因着淑妃的緣故,且安國公備受皇家青睞,這母女兩個時常進宮,蕭月白更是小小年紀就見過了太后,很是見過一番世面。
這若換成旁人,或者要以為林氏有意炫耀,心中大大不舒服一番,但李氏倒看得開。她丈夫過世,只餘下孤兒寡母,她沒有兒子,女兒將來出了閣,沒有兄弟照應,總歸是無根的。她們能依靠的,唯有長房,那麼長房越是榮耀便越好,女兒未來也能有個庇護。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林氏吃了些菜,朝着臣子那邊看了一眼,見着蕭覃正同旁人談笑風生,不由也是一笑。但看清同丈夫說話之人,她微微一怔,低聲道「呀,原來崇陽侯也來了。」
李氏手微微一抖,筷子跌落在地,她不動聲色,自宮人手裏接過一雙新的,淡淡說道「皇上大宴群臣,他來也是理所當然。」
林氏依舊絮絮說道「那一年,倒也多虧了他,不然」話至此處,她驚覺失言,連忙打住,低頭吃菜,掩飾了過去。
李氏端正坐着,面無神色。
隔着重重人群,她好似看見了那個男人的眼睛,但心中卻如古井一般的無波無痕。
林氏口中的崇陽侯,名叫鄭恩泰,是李氏的遠房表兄。
早年間,李氏還未出閣時,曾見過他幾面,家裏的長輩甚而還有意撮合,但因緣造化,最終她還是嫁進了蕭家。
打從李氏父母過世,娘家沒了人,她同那邊便已斷了聯繫。
鄭府偶爾還以李氏娘家人的名義,打發人過府來探望,但皆被李氏謝絕了。
再後來,西北戰事頻發,她丈夫蕭勁去了西北前線,而鄭恩泰也去了西北軍。
在那場激烈的戰事裏,蕭勁戰亡,鄭恩泰冒死將他屍身拖了出來,這才令蕭家得以收個全屍。
而鄭恩泰自己,則跛了一條腿,如今走路尚需拄拐。
李氏曉得這件事當然不能怪他,但每次見到他,她便能想起亡夫,因而她更不肯再見鄭家的人。
蕭勁發喪時,鄭恩泰親來弔唁,是蕭覃帶着長子蕭逸安接待還禮,她沒有出來。
之前是為了避嫌,之後則是傷痛。
李氏垂眸,看着面前的菜肴,將這些陳年舊傷,一一按下。
蕭月白與蕭柔不知長輩的心事,還在嘰嘰咕咕的說些笑話。蕭柔沒進過宮,第一次跟來,見着什麼都新鮮,蕭月白便一樣樣的說給她聽,連那些妃嬪的衣裳首飾對應的品階,都說了個明白。
蕭柔聽着,點頭嘆道「往日只聽人說,從沒親眼見過,今兒倒是開了眼界了。」
說話間,忽聽得一女子甜脆聲響「臣妾斗膽,祝吾皇萬壽無疆,我大周與天地同壽」
這祝酒詞有些粗糙,且口氣實在太大,惹得眾人矚目。
蕭柔打眼望去,見那說話之人是個青年女子,身段窈窕娉婷,穿戴甚是華貴,心裏想了一下,問道「月兒,這便是外頭一直傳的胡昭儀了」
蕭月白神色冷淡,應了一聲。
胡昭儀起身,那場獻祥瑞的大戲該上場了。
她將手緊緊的握着,指甲刺入掌心帶來劇痛,卻無絲毫察覺。
前世,一切悲劇的開端,便是這場獻祥瑞。
今生,會有什麼變化么她不知道,陳博衍只叫她不用擔心,一切他自有安排。
蕭月白只覺得心口狂跳不止,連呼吸也急促起來。
這驚懼之中,她看向陳博衍,卻見他也正看着她,點漆的眸子裏光澤微閃,唇邊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蕭月白的心,頓時平靜了下來。
胡昭儀那番祝詞,惹得場中群臣皺眉,而那些知書識字的女眷們,也在肚裏暗笑。
水滿則溢,月盈則虧,萬古不破的道理。雖說人都愛討吉利,卻沒人敢把話說的這樣大。
胡欣兒自己卻毫無察覺,她只知道皇帝愛面子,愛這些虛的奉承,說的越大越好。
果然皇帝雖微有尷尬,卻還是十分歡喜,這些話投他所好,且還是他的愛妃所講他笑道「昭儀說得好」言罷,端起金樽一飲而盡。
太后冷臉不言,嬪妃席位上亦多竊竊私語,淑妃卻只淡淡笑着,逕自吃菜。
南安寺裏衣食雖好,但到底沾不得葷腥,出去住了這許久,她還真有些饞了。
胡欣兒繼而說道「臣妾母家尋得一隻仙鶴,特來敬獻皇上,賀此華宴。仙鶴善舞,臣妾斗膽請上來令一舞,為皇上助興,為我大周添福。」